过了好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接受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邂逅和道别。
小三三,我们都回不去了,所以,不要再勉强自己假装爱我。
你还小,你可以反复无常,可以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但是,你要我怎么一遍又一遍的,承受绝望。
比起有人左右情绪的生活,我更喜欢过无人问津的日子。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成年人,要学会及时止损,在不确定对方态度的情况下,别孤注一掷。
我已经输不起了。
跟你母亲回去吧,忘了在中国的各种荒唐,结婚生子,过着没有仇恨的生活。
调整好情绪,他怕邱黎川找到自己的车,怕他死缠烂打,于是给小邝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工作室,而他自己叫了一辆滴滴。
扶着额头,在车上听着舒缓的歌曲,跟着汽车飞驰在这座城市。
那天在冰壁上,我想跟你解释的是:我去到6001房间,是看到不该看的,但是我是在昏迷后睁眼看到的那一幕,我不确定那张照片是不是我拍的,因为没有人可以证明,房间里只有三个人。你、肖菱和我。
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小三三,我不是偷窥狂,我不是私生饭,我只是想离我最在乎的偶像近一点,更近一点……对不起,对不起!我闯了祸!
假如我们之间,没有肖菱该多好。你会爱上我吗?
忽然,时翼觉得汽车晃荡得厉害,身体被抛得左右摇摆。还没弄明白,就听见一声巨响,车头一偏,司机失控的大喊:“什么声音?……我控制不住方向盘了……怎么回事?”
时翼马上就意识到,汽车爆胎了。
这个司机完全没有经验,在他忙中出错的操作下,汽车会在短时内大幅度旋转、甚至侧翻。时翼惨白着脸:“你别踩急刹车,握稳方向盘,缓慢减速……喂喂喂……”
高架桥上,一辆白色的凯美瑞直直的往护栏冲去,一旦将护栏撞断,汽车极可能翻出去,掉入河中。
发生得太突然,即便时翼明白即将面临的危险,却也没有办法在短时内做出应对。
心里蒙上一层阴影,果然活不过三十岁啊。
与此同时,从侧后方有一个巨大的影子驶来,像一阵飓风,从时翼和司机的余光里一闪而过,“砰”一声……汽车在擦出了火花的那一刹那,偏离了方向,车头一转,又行驶了一百米,在不算密集的车流中,缓缓的停了下来。
“啊啊啊啊”那个年轻司机双手抱着头,泪流满面。他不知道现在是死了还是没死,本能的从喉咙里发出比杀猪还难听的哀嚎。
时翼喘着气,冷汗流了一背,视线也因为过度的刺激,变得模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只听见车窗外,乱哄哄的,有人在呼救,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望着那个硕大的豁口,哀声连连。
“掉下去了。有辆黑色的车翻下了桥……”
时翼这才意识到自己活了下来。
刚才明明是自己乘坐的这辆车要撞断护栏冲进河里的,可能是神明保佑吧,与死神擦肩而过。可是,哪个倒霉的司机,竟然追尾追得这么离谱。
时翼急忙拿出手机报警和叫救护车,真心希望那车人别出事。然后给平哥打了电话,简要说明了刚才的情况,叫他赶紧过来接自己。
“啊啊啊,我不想死啊,我的车贷还没还清呢,我妈还等着我收车回去包饺子吃呢……”吓得魂飞魄散的司机还在恐惧的嚎叫。
时翼叹了口气:“兄弟,没事儿了,赶紧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吧,另外……我们可能要配合警方的调查,刚才有一辆车翻到河里去了。”
司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时翼,懵了好久。
时翼没有急着回工作室,揣着忐忑的心,默默等待着。
很多司机都摩拳擦掌的想跳下去救人,但距离太高,直接跳的话有危险,开车下高架桥再去河边更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那个黑色的悍马,一点一点的没入水中。
几分钟后消防员赶到,水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沉浸在对事故的哀痛中,心里想着,晚了晚了,肯定没救了。
时翼坐在台阶上,茫然的看着喧嚣的人群和过往的车辆,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虽然坠车事故不是自己直接引起,却是间接导致,兴许,不爆胎,不占道,后边的车就能躲过这一劫。
当警察过来录口供时,一名热心的司机说他车上的行车记录仪记录了事发的前几秒,也就是黑色的悍马明明行驶的好好的,忽然变道,然后直接冲向护栏的全过程。
于是时翼和自己这俩车的司机也都跟过去,一边对口供,一边了解情况。
时翼从行车记录仪里看到的景象,他跟警察同志同时犯疑惑。
“不像醉驾啊,刚才我从我同事调取的监控录像看,这俩车一直行驶正常,既没超速也没有违法变道,为何好端端的到了这里就这样开啊?莫非他的车也出状况了?”警官摸着下巴,望着那个破损的豁口,直摇头。
到现在还没打捞起来,估计凶多吉少了。
“车主的信息调查出来了吗?”时翼问,假如真没活口了,好歹联系到死者的家人,自己一定会给予帮助的。
警察看了看手机:“查到了,车牌号:京chy425,车主吴越……”
时翼嗓音一转,磕磕绊绊:“吴越?哪个吴越啊?长什么模样?”
警察蹙眉问:“你这么激动干啥?”
“我害怕是我的朋友,我有一个朋友也叫吴越,个子小小的,瘦瘦的……”
警察还没来得回时翼,时翼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时翼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但是这一刻,他隐隐觉得,应该接。
“喂,哪位?”
“时翼吗?你在哪里?刚才有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的车……我……车掉河里了?”
时翼听出是吴越的声音,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一下就归位了,吐了口气,心想,大不了换一辆车呗,人没事儿就行。
可是……吴越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
假如说吴越不在车上,那么开车的司机是谁?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喉咙莫名发干,像是要烧起来似的,整个人颤栗得厉害。
“诶,同志,你怎么回事啊?你还好吧?”警察也看出他的异样,关切的询问道。
时翼捧着手机,耳畔传来的声音像是隔绝了一切,沉重又急切的一字一句灌入时翼的鼓膜。
“老大见你上了陌生人的汽车,担心你,他……他开着我的车去追你了。你看到他没有?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扑通、扑通,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
时翼只觉胸腔里传来了剧烈地疼痛,那种痛生拉硬扯着他的内脏,就好像要把他从中间刨成两半一般,痛得他快要直不起腰来。
他慢慢地、无力地靠着别人的车滑坐到了地上。
“喂,你怎么了?”
“不要紧吧?”
耳廓里传来缥缈而无法被接纳的声音,时翼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把脸埋进了胸口,本能的想要逃避外界的一切。
不是真的,不会的。
他本来是要去赶飞机的,他今天要回法国的,不要,不要把他留在这里,我宁愿他活着恨我,也不想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加速冲过来,那个角度,那短暂的时间,几乎是根本就没有思考过的,他在潜意识里,用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保护了自己。
不行,我不要你这么做,我们早就互不相欠了,你为什么要做让我悔恨终身的举动?你是想让我一辈子都痛,对么?你这坏心眼的弟弟,你这个渣男!!!
不知道经历了多久的内心煎熬,时翼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在这种万念俱灰的情况下,他本无心去看,但又怕是吴越联系自己,万一,万一他是骗自己的呢?
邱黎川说不定根本没在车上。
于是他抱着一线希望,点开了手机屏幕。
是邱沛琴发来的微信。“小川说,法国有我的爱人,中国有他的爱人,所以他坚持留下来。时翼,我登机了。希望有机会再见。”
过了两秒,她又发了一句话“差点忘了,把他们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留个念想吧。”
时翼盯着那张有着岁月感的照片,是用手机翻拍的纸质相片,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一个穿着开裆裤的男孩儿,一个在哭,一个在笑。姐姐笑容极其甜美,搂着啼哭的弟弟,下巴抵在他没有几根毛的头顶,大手握着小手。
相片右侧用笔写着一句话:“我和姐姐共度的第一个六.一儿童节”
姐姐?这照片中的女孩十来岁模样,虽说女大十八变,但从小就是美人胚子的肖菱,让时翼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婴儿,那双眼睛,委屈的小模样……就是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三三啊。
他们是……兄妹?
这恐怕算令一个噩耗吧,因为,时翼不仅没有觉得释然,反而痛得快要窒息了,真相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只有冲进河里,亲口听他说清楚,这一切才能尘埃落定。
就当时翼颤巍巍的站起来,卯足了劲儿往那断裂处狂奔时,一个消防员看出了他的异样,跟刚刚赶到的王远平一起抱住了他。
“你干什么呀?你冷静点。”王远平也是快被他气疯了,这么多记者和围观者,这种车祸现场当事人都避之不及了,这家伙怎么还往那边冲呢?这能开玩笑吗?
警戒线那边是什么?
是几十米高的高空和茫茫河水啊。
哎!!!王远平将一件衣服罩在时翼的头上,死死扣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到安全的地带。
瞅了瞅,大家都拿着手机或相机朝着水面拍摄,看打捞队寻找沉车,似乎刚才也没人关注到他,总算虚惊一场。
“时翼,你刚才想干什么?”他语重心长的问。
“他掉下去了。”时翼咬着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论他怎么控制,都毫不起作用。
“我知道啊,警方不是在努力吗?你听我说,你善良,你好心大家都清楚,但是这种事开不得玩笑啊,可……”
“邱黎川掉下去了。我的小三三……他……为了救我……呜呜呜呜呜。”时翼从来没有这一刻这般无助和悲恸过,哪怕被他抛弃,被他嫌恶,被他咒骂,都没有这般生不如死过。
宁愿掉下去的,是自己,不是他。
我都说了我们不可能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值得你来救,活不过三十岁就是我的命,不需要你赌上一切替我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