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这东西就是看着乐,倒也真没什么人会把这个当真。
除了江安。
他看这个是抱着看纪实作品的心态来的,知道假,但是信。
而且看得非常认真。
看到一半,季鸢其实就有点儿想睡了。
屋子里太暖,有小火炉和电热毯,身边还有一个裹在被子里就挺暖的江安。
“困了就先睡。”江安侧过身把电热毯的电拔掉,“不用陪我在这儿耗着。”
“没事儿。”季鸢说,“反正我明天没什么事儿。”
“明天中午帮我送一下午饭,成么?”江安偏过头问,“挺久没吃香菇青菜了,店里做的还是少了点儿味道,街角那家店的油总是放太多,吃着很腻。”
“你明天中午有事儿?”季鸢想了一下之前江安跟陈泽康还有那谁谁谁跟谁谁谁一道做的作业,具体是谁不想记,“是要做那个什么小组作业吗,午饭都不能吃?”
“没,作业是早就完了。”江安笑笑,“主要是给你找点儿事做。”
“哦。”季鸢笑了下,“行,还要吃点什么别的吗?”
“炸排骨。”江安说。
“老是吃这几样也没见腻。”季鸢笑笑。
“先把你的阿萨姆戒了再说你哥。”江安拍了一下季鸢的头,“困了就睡,没必要陪我在这儿耗。”
“不困。”季鸢说。
“哦。”江安乐了一下,“那你别睡。”
最后结尾的配乐特别有喜剧效果,唢呐配上喇叭,最后还有点儿不知道是什么乐器的尖声哐哐响,听着跟故事照进现实似的。
江安把页面关了之后就给手机充上电,把电热毯的开关关了之后,躺下来看了看边上已经睡得很沉的季鸢。
睡着了还是很可爱的。
不过不睡着其实也可爱。
就是眼神里多了点儿攻击性,还带点小小的戾气。
江安看了一会儿,本来想给季鸢弄一下盖过眼睛的帽子,手快碰到的时候顿了下,最后还是没动。
所以语文老师爱说语言的力量很强大。
话没出口之前,所以的行为哪怕是有迹可循,也是情理之中的克制;而语言一旦夹带了真实,就会在无意之间拉开很长的距离。
“以前早都贴过来了,喊都喊不走。”江安最后只是笑笑,看着季鸢说了句,“臭小孩儿,这种地方心倒细。”
第二天江安醒的时候,季鸢已经出门买好了早饭。
蒸糕和虾饺,再配豆浆豆腐脑。
江安每次上学之前住季鸢这儿,都会被他喂得以为自己在坐月子,季鸢对读书这件事的重视程度看着比江安还深一些。
就差每天上学之前让江安沐浴焚香三遍。
“牙刷放桌上了,早饭想在屋里吃还是搬出去在院儿里?”季鸢问。
“院儿里吧。”江安说,“屋子里得通风。”
“行。”季鸢点点头,“那你吃完了我送你去。”
“你手没好之前别骑车,到时候震开伤口你又疼。”江安说,“别跟我说你没感觉。”
“真没感觉。”季鸢笑笑,“而且都一天过去了。”
“那也不行。”江安说,“说起来其实你也不应该做饭的。”
“我是个男的。”季鸢说,“就划了点儿,真没事儿。”
“我知道你是男的,这事儿不用强调。”江安乐了一下,“男生也是人,怎么就不疼。”
“反正你中午来南门拿饭。”季鸢说,“你们那门卫有病一样,老是赶人。”
江安还想说点什么,被季鸢摇了摇手指。
他想了会儿,笑了一下,低头找了篇扯淡小文章放在季鸢前边儿。
——《男人下厨有这五个秘密,知道的人不足百分之一!》
季鸢看了会儿,挺没什么表情的说了一句哦。
“不好玩吗?”江安笑着说。
“哥。”季鸢叹了口气,“这玩意儿我妈都不玩了,觉得傻逼。”
大院儿里这会儿也起了几个人了。
五点出头的时间,是院儿里有些人的上班时间和另外一些人的睡觉时间。
老妈是今天早上四点半到家的,昨晚上一拨人十二点半过来店里打麻将。到了家卸完妆倒头就睡,睡前还特地发了条信息给季鸢,让他今天白天自己一人在店里看店。
把小桌和凳子搬出去了之后季鸢低头给老妈回了一下信息。
——里鸟:十二点之前没空。
然后他顿了一下,又给老妈发了一条过去。
有点儿小朋友跟家长炫耀的感觉。
特傻逼。
但特满足。
——里鸟:江安找。
发完了之后就把手机揣兜里,里边儿江安已经关了小火炉,提了早饭的外卖袋子出来。
“隔壁家的狗怎么没醒?”江安问,“我记得最早来的时候它还很能冲人叫,谁来都叫。”
“死了。”季鸢说,“前两天给狗贩子抓去了。”
江安顿了一下,哦了声没再说这个。
季鸢挺喜欢那只狗的,江安知道。
喜欢的程度大概在吃那种只有几块肉的盒饭都肯给它一块的阶段。
“那家的小姑娘前几天一直在哭。”季鸢说,“哭得她妈都跟着哭。”
“是吗。”江安笑了一下。
“嗯。”季鸢把装了虾饺的盒子打开,“先吃吧,快迟到了。”
“你不吃?”江安问。
“我先吃一点儿。”季鸢说,“等老妈醒了吃第二顿。”
摩托上学这事儿其实也不少见。
只是绝大多数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送的自家小孩儿。
江安还没下车就感觉到了边上的视线,女生的倒不算太多,几个穿校服的男生全程看着他们骑车过来,再看着江安下车。
“你同学?”季鸢看了眼那俩男生,偏过头问了句。
“不认识。”江安笑了下,“应该是看你帅,我们学校挺少学生上学的时候自己骑摩托车。”
季鸢啧了一声,看了眼已经准备走了的那几个学生:“我帅不帅跟骑不骑摩托车没什么关系。”
“对。”江安低了低头,怕自己当着季鸢的面就笑出来,伤了小孩儿的自尊,“是,你帅,非常帅,怎么样都帅,旋转螺旋霹雳帅。”
“哥。”季鸢叫了一声江安,“中午见。”
“行。”江安说,“南门?”
“嗯。”季鸢说,看江安准备走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就是,不要早恋。”
“哦。”江安愣了一下,然后扶着季鸢的车把开始笑,“哦哦哦。”
“真的,你能不能跟我说你不早恋。”季鸢问得挺执着的,江安有时候都没懂他这个劲儿哪来的。
“我怎么说也十八了,怎么样也不是早恋。”江安乐着逗他。
“高中毕业之前都是早恋。”季鸢说。
“好。”江安举了一下手,指尖稍微靠向了侧脸,“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绝不早恋。”
“我也不是要管你。”说这话的时候,季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得江安特别想揉一把他的脸,“就是有些人,其实是没有必要谈这个恋爱的。”
“那你觉得谁跟我有必要谈个恋爱?”江安笑着问。
“不知道。”季鸢说,“但总之就是不能谈恋爱。”
上楼的时候江安还是想笑。
但具体的也没什么人能说。
毕竟班里关系稍微近点的那几个都知道季鸢,小孩儿在他们面前一直很喜欢撑着,面子不好随便落。
“满脸春风。”陈泽康抄着黑板的课表,侧头看着江安,“昨晚你这不是没送成嘉姝么,今天还能笑得出来。”
“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江安说,“你别老是把我跟她扯在一起。”
“这事儿可真不是我八婆。”陈泽康说,“赵嘉姝那心思比什么都昭昭了,你自己得有个数,老蒋那么看中你。”
“真跟她没关系。”江安说,“再说了,我答应了我弟,不谈恋爱,我也没那心思。”
“季鸢这都管?”陈泽康皱了皱眉,“实话说,他是不是管你管得太多?”
“多吗?”江安笑笑。
“还不多啊。”陈泽康说,“找个女朋友都没他这样的,是我我早受不了了。”
“受不了那你别受着。”江安笑了一下,“我乐意。”
季鸢到小巷口了之后,就看见桂姨坐在家门口编竹篮。
桂姨是个很有生活格调的姨姨,养花的竹篮都是自己编的,老妈说桂姨原本不叫桂,本名是群芳,但是桂姨一直让人喊她桂姨,季鸢也就没跟着老妈改口叫芳芳。
“早就看你跟小不正经一块儿走了。”桂姨说,“他上学去?”
“嗯。”季鸢点点头,“今年高三。”
“你不也高三,不肯老实去学校也别成天家里待着,男人要出去做事。”桂姨说,“成天围着老娘杵算什么。”
“老妈太喜欢我了,走不开。”季鸢笑了笑,“而且我就这样。”
“没什么就这样就那样的。”桂姨说,“当年谁能想到你姨能从九曲墙那个鬼地方跑来这里落户。”
“桂姨厉害。”季鸢鼓了鼓掌。
“你这头发是哪儿剪的,剪的真的难看。”桂姨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一遍,“像不正经的那些人一样。”
“路口拐角剪的,我觉得还可以。”季鸢笑着说,“姨姨,你之前说的那个炸排骨要炸几分钟来着,我又给记不清了。”
“你真没救了。”桂姨斜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说,“九分钟或者十分钟,你自己看着油温估摸着再说。”
“谢谢姨。”季鸢说。
“你就围着你老娘和那不正经杵一辈子吧。”桂姨把编好的竹篮扔在一边,开始编下一个,“记得给你老娘煮点花茶,她累了就喜欢喝这个。”
“您前两天就说过了。”季鸢说。
“哦。”桂姨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了句,“滚滚滚。”
回家了之后,季鸢把桌子重新搬回到两个屋子之间的隔间里。
说是隔间,实际上也就是一堆杂物堆着的小弄,基本属于一扇一层灰的那种类型。
老妈这会儿离睡醒还太早,季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发现确实睡不着了,就坐了起来,准备收拾一下屋子。
房间里东西本来就不多。
收拾起来很省力,基本上十五分钟左右就把半间房给收拾好了。
整理柜子旁边的小柜子的时候,看见了基本就没看过几面的书。季鸢停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手抽了一本出来放在桌上。
等把屋子全部整理完了,季鸢洗抹布的时候正好听见桂姨养的不知道什么杂毛鸟在疯狂叫。
他抬头看了眼不隔开的小院对面,一根栏杆上停着的鸟扯着脚腕上的锁链。
回到房间里,季鸢才看了眼那本书的封面。
数学必修二。
季鸢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面无表情的把那本书重新塞回没怎么见过天日的柜子里。
早上的课都挺无聊的。
也不是老师讲得不好,就是没什么再深入的知识点了,第二轮复习弄得跟第一轮复习一样特别基础。
这点一向被长中历届毕业生及其家长在考砸或者考好之后提及,以表示自己对此的深恶痛绝。
复习课里边儿,江安基本是听一半,自己再看一半,下课了就泡在办公室里。
他这人天生可能就比较适合学校里的知识学习,边听边看书也没觉得多吃力,唯一就是一节课时间太少,四十分钟不够用。
张骋之前一直说江安这人就算回家一点不学,成绩都不会有大问题。
因为在学校里的时间已经用得很彻底。
老蒋今年四十多一点,当老师正是很好的年纪。
原本是隔壁外国语的老师,因为学历不够,最早毕业的时候没进长中,后来又因为教学实绩实在太好,又被长中这边请过来。
“江安,出来一下。”大课间的时候老蒋站后门那儿说了句,然后跟班长周承说了下午班长要去体育馆开会。
江安把书合了,出门之后靠在栏杆上看外面的天。
栏杆这边不靠操场,靠江,入目的风景里边儿天最漂亮。
看了没多久,老蒋就从教室里面走出来,勾了一下江安的后背,跟他一起往外边儿看:“马上一模了,什么打算?”
“尽力。”江安说,“争取每道错题不后悔。”
“这就行了。”老蒋说,“我呢,先跟你传达一下学校里开会的主张,再跟你讲讲我个人的看法哈,你呢,就捡着听,没必要都听。”
“您知道我的。”江安笑笑,“我基本不怎么听话。”
“已经做得很好了,本来也没必要多少听我们这些大人的话。”老蒋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跟刚开学自我介绍的时候差不多响,“反正学校呢,是希望你能在一模拿个市前三,当然,根据之前联考来看,压分都能拿第二,这个问题就是一个发挥问题,没关系。”
“嗯。”江安应了一句,这段话其实他没怎么听。
“再就是我想说的吧。”老蒋说,“该学习学习,该放松放松,也不用听谁说什么早恋什么网瘾,正事儿做好了就行,人就几十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您是劝我谈恋爱啊。”江安乐了,“这可不行,我弟不让。”
“阅读理解能力太差。”老蒋也乐了,“我是说,课本知识你已经学得很好了,但学习是个一生的事,你得先学会让自己开心。”
“我挺开心的。”江安说。
“那就行。”老蒋点点头,“进去吧,把周承叫出来。”
“嗯。”江安应了一句,“现在?”
“不。”老蒋说,“约他三更见。”
周承出去的时候,陈泽康跟几个女生笑着从外边儿走进来。
进了教室就直接到了江安位子上,陈泽康坐在他前边儿转到后面去:“老蒋叫?”
“嗯。”江安说。
“他最近两次月考都没发挥好,年纪前三十一次都没进。”陈泽康把洗了的苹果放了一个在江安桌上,“估计周承自己也急。”
“你也爱拿耗子?”江安说。
“我这不是多管闲事。”陈泽康摇摇头,“一模还好,你知道每年二模之后都多少人心态崩的吗,周承最近这个状态,反正我是担心。”
“谁也帮不了。”江安把下巴埋进衣领口,“这道坎只能自己过,过了就没问题了,过不去也就这样了。”
“所以我才奇怪为什么季鸢这种小帅哥会对你这种没心肝的这么死心塌地。”陈泽康说。
“可能因为我不爱跟门卫大爷一块儿聊爱情。”江安把书重新翻开,低头开始看题。
“靠。”陈泽康愣了一下,然后开始乐,“你损不损。”
“还行。”江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件事儿,今天中午我不跟你们一块儿去吃了。”
“有约啊?”陈泽康问,“谁啊?”
“小帅哥。”江安冲他笑了一下,“我家的。”
最后一节课还剩五分钟的时候,是最没效率的时候。
江安看了好几次同一道题,发现只看得进去“香菇青菜”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干脆把书合了看手机。
季鸢已经发了条信息过来,说到了,然后又发了一条,说门卫又赶他走。
——an:别翻。
过了两秒,季鸢把信息发了过来。
——里鸟:在楼下了。
——里鸟:好好上课,别玩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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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仔,你操心得很多啊,能不能抽时间看看数学必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