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心取过一张凉皮方子,上前递到张嬷嬷手里。
冲张嬷嬷抿唇一笑:“还请张嬷嬷替我通禀一声,待我回钟粹宫拿了与太后娘娘跟廖太妃娘娘的奶油蛋糕,就立刻去慈宁宫见她老人家。”
张嬷嬷对婉嫔折腾出来的凉皮跟奶油蛋糕也有耳闻,闻言正眼瞧向庄明心,淡淡道:“婉嫔娘娘有心了。”
得到张嬷嬷默许,庄明心带着琼芳返回钟粹宫。
将招摇的织锦缎褙子换下来,换上件湖水绿的短褙子,红宝项圈摘掉,头上的赤金镶珠三尾凤钗也换成了单尾小凤簪。
确认无出格之处后,这才叫琼芳跟崔乔各拿上一只小厨房才烤好的奶油蛋糕,往慈宁宫而去。
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慈宁宫位于西六宫的西南角,毗邻养心殿,而钟粹宫位于东六宫。
庄明心等于从西六宫回到东六宫,又从东六宫回到西六宫,折腾了一个大来回。
等重新站在永寿宫门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而从永寿宫到慈宁宫,又用去了两刻钟。
得亏坐着肩舆,不用自个亲自走,不然即便是习武之人,徒步两个半小时,也累个够呛。
一番通禀后,她跟着引路的宫女走进了慈宁宫的东次间。
屋内檀香缭绕,北边的罗汉床/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宫装丽人。
对,没错,的确是宫装丽人。
因为两人保养得宜,面容看上去最多三十。
其实实际年龄也不大,郑太后去年才过了四十整寿,廖太妃小郑太后三岁,今年三十八。
郑太后三十二岁就荣获宫斗冠军称号,从此屹立后宫之巅,过上含饴弄孙的退休生活。
真真是羡煞旁人。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两位娘娘福寿安康。”
庄明心蹲身行礼,动作前所未有的标准。
郑太后没在此事上为难,直接叫起。
生了张娃娃脸,一笑两颊浮现小酒窝的廖太妃笑道:“可怜的孩子,从钟粹宫大老远的赶过来,只怕是累坏了,姐姐还不给人家赐座?”
面容端庄雍容的郑太后白了廖太妃一眼,没好气道:“哀家几时说不赐座了?你倒会为好人情。”
“我这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咱俩的口福!”廖太妃作委屈状。
结果就是再次获得了郑太后的一个白眼。
她也不以为意,见庄明心在太监端来的锦杌上坐定后,笑问道:“听说婉嫔给咱们两个老东西准备了奶油蛋糕?”
庄明心站起来,从琼芳手里接过匣子来,呈到郑太后面前。
随后把崔乔手里的匣子,呈到了廖太妃跟前。
她赔笑道:“原本昨儿就该给太后娘娘跟太妃娘娘送来的,只是皇上突然去了钟粹宫……”
暗搓搓的告了毓景帝一状,儿子从老娘嘴里抢食,他也好意思。
昨儿宫里闹腾的不轻,“耳聪目明”的郑太后哪会不晓得?
闻言似笑非笑的撇了庄明心一眼。
廖太妃“呵呵”笑道:“自然是先紧着皇上。”
庄明心垂首,一副心虚接受错误的姿态:“是臣妾思虑不周,往后再不敢了。”
话里话外,将惹恼皇上的原因甩锅到蛋糕归属权上。
如此,郑太后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儿,应不至于惩罚太狠吧?
哪知郑太后唤她前来,为的并非这个。
她问庄明心:“御花园水井里淹死的那个宫女,查的如何了?”
“此事由慎刑司负责,他们正阖宫上下排查着呢。”
庄明心回了一句,回完之后便觉自个说的是废话。
慎刑司闹出恁大的动静,郑太后会不知晓?
她忙补救道:“今儿一早慎刑司的曹公公打发人来说,已然查到了两个有干系的,打算午后送到钟粹宫让臣妾辨一辨,看凶手是否在其中。”
未免郑太后觉得自个哗众取宠,忙谦虚道:“只是帮着辨一辨,具体如何,自有慎刑司决断。”
郑太后笑了笑,忽道:“你与庄二姑娘相比,谁更厉害?”
这问的自然是于验尸查案一道上的本事了。
她挺想回答“一样厉害的”,但也只是想想。
最终还是如先前对外宣扬的那般,保持了一致口径:“自然是臣妾妹妹更厉害,臣妾不过是跟着妹妹学了点皮毛,不敢与其相提并论。”
把庄静婉抬的再高又如何,横竖她半点不通,天塌下来,也得咬死了已金盆洗手。
“庄二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郑太后手指在蛋糕匣子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哼笑道:“你们姐妹倒是有意思,难怪能随时变换身份还不被人认出来。”
庄明心心下一凛,郑太后是啥意思?
难道狗皇帝将自个掉马这事儿告知了郑太后?
好在下一瞬,廖太妃替她解了惑:“谁说不是呢,大理寺哪个不是人精?偏她们姐妹轮流出现,愣是没一个人瞧出端倪。”
庄明心:“……”
庄静婉能这样好心,替自个描补为何精通验尸的本事?
先前进宫的时候,还力劝自个不要摆/弄死人尸体呢,心思变得未免太快了些。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讪讪一笑。
郑太后倒也没细究,而是对侍立旁边的张嬷嬷说道:“请安宁进来吧。”
片刻后,一双眼通红满脸憔悴的素服女子搭着张嬷嬷的手走进来,年纪与郑太后不相上下。
此人庄明心倒是认识,乃是安宁大长公主,先皇嫡幼女,安南大长公主的胞妹。
同时,也是郑太后的小姑子。
下嫁的是兴平伯府长房的二公子,育有一子一女,俱已成亲。
她忙站起身来,蹲身行礼:“见过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吉祥安康。”
安宁大长公主一下甩开张嬷嬷的手,扑上前来,抓/住庄明的手,激动道:“婉嫔娘娘,你可一定要替馨儿讨回公道啊!”
庄明心唬了一跳,毓景帝的嫡亲姑母喊自个‘娘娘’,这还得了?
她忙半弓身子,“惶恐”道:“大长公主折煞臣妾了,臣妾当不起。”
廖太妃亲自前来掰开安宁大长公主的手,将她扶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安抚道:“你别激动,有话咱们慢慢说。”
庄明心舒了口气,告了坐。
心里却恍然大悟,难怪庄静婉好心替自个描补,原来安宁大长公主死了亲近之人,想必已上门找过庄静婉,庄静婉为了将锅甩到自个头上,很是下了血本。
这也是方才郑太后所言令她迷惑的根由了。
只是死的是谁呢?能令安宁大长公主如此失态,除了驸马跟她亲出的两个儿女,想必再没旁人。
郑太后将自个跟前未用过的茶水,往安宁大长公主跟前推了推。
嘴里道:“张嬷嬷。”
张嬷嬷会意,对庄明心道:“玉馨郡主昨儿落水身亡,大理寺派去的稳婆验看完尸身后,说是溺死。”
与现代不同,古代衙门里的仵作九成九都是男子,若遇女子尸身,则由稳婆来进行验看。
除非是长期无主之尸,否则男仵作是不敢上手的,不然苦主可不依。
庄明心说道:“大理寺的王稳婆臣妾是知道的,虽比不得正经仵作,但溺死应不至于验错。”
只是溺死也分很多种,被人推下水淹死也算溺死。
果然安宁大长公主闻言立时反驳起来:“公主府有湖,馨儿八岁就会游水,憋气的本事也十分了得,又怎会淹死在堪堪两人深的荷花塘里?定是为人所害!”
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水的!
不过安宁大长公主情绪过于激动,为免刺激到她,庄明心谨慎的选择了闭嘴。
张嬷嬷继续陈述道:“昨儿是郡马爷生辰,郡主张罗着替他过寿,宴席上吃多了酒,席后非要跟郡马爷去荷花塘的亭子里看月亮,还不许叫人跟着。”
她顿了顿,又道:“郡马爷说中途郡主非要让他亲采莲蓬与她,他便乘小舢板去了湖心,谁知回来便不见了郡主……
问了荷花塘外头守着的下人,也没见郡主离开,于是忙叫婆子们下水打捞,他自个也下了水。
折腾到半夜才将人捞上来,却已是没气了。”
庄明心点了点头,心想,依照张嬷嬷给的信息,应是醉的厉害糊里糊涂的翻出了凉亭,毕竟凉亭的栏杆都不高。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推断,没检验尸体之前不好武断。
见张嬷嬷说完了案情,郑太后开口道:“安宁去寻过庄二姑娘,只是庄二姑娘在菩萨跟前发下宏愿,说自此不再碰验尸刀,她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好来请婉嫔你帮忙了。”
庄明心犹豫了片刻,对安宁大长公主道:“大长公主有需要,臣妾自然是责无旁贷,只是……”
她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来:“要想验明郡主是否为人所害,单看外表是无法判断的,怕是得开膛破肚、掏心挖肺,敢问大长公主可能接受?”
古人视死如生,死无全尸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若这些都不能接受的话,安宁大长公主也不会求到庄家姐妹头上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眼泪道:“为了替她报仇雪恨,也只好让她多受些苦了,想来馨儿是不会怪我的。”
郑太后抬手,拍了拍安宁大长公主的肩膀,安慰道:“馨儿是个要强的,必不甘心死个不明不白。”
既如此,庄明心也不墨迹,直接道:“或是大长公主将玉馨郡主送进宫,或是臣妾出宫去郡马府,都使得。”
安宁大长公主看向郑太后。
郑太后静默片刻,说道:“且看皇上的意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