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因为年少时受了亏待,个子生得很是矮小,但在东宫养了一年,豹子奶喝着,上好的羊肉吃着,少年的身体便像是抽条的柳枝一样生长。
如今的沈止不过十七岁,比起两年前却足足高了七八十十公分。
这和他原本身子亏空,比同龄人矮许多有关系。
八尺高的男儿,配上这一身兵甲和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杀伐之气,纵使沈止拥有再精致的五官,也绝对无人会将他看成女郎。
沈止的生母本就是混血奴隶,一群黑的黄的奴隶当中,她独独生了一声雪白的皮肤,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被沈止父亲宠爱,最后还抬了小妾。
奴隶生孩子都很混乱,毕竟主人家是拿奴隶当货物,并不当人,如果没有个很好的主人,一个女奴隶往往会和很多人生下孩子。
落到沈止身上,除了知道他的生父是土生土长的大启人士,他的母亲身上都不知道有多少种民族的基因。
沈止小的时候还不明显,他长大之后,异族人的特征就在他身上很好的显现出来。
湖泊一般的绿眼睛,遗传了他母亲的雪白皮肤。
虽然在战场上饱经风霜,但他早年打仗时候常戴着面具,一张脸蛋养得和那些世家子弟差不多白。
两年半的时间,沈止被剃成发茬的头发重新长了出来,而且长得很快,放下来的话,应该能够达到他的腰间。
不过因为发尾的部分,这头长发微微的卷曲起来,让头发实际上看着短了很多。
他是个大男人,平常在战场也不适合佩戴什么复杂的玉冠金冠,只用了一根发带给绑住。
这发带本来是当年陆戈给他绑伤口用的,用了这么多年,原本深绿色的发带都被洗成了浅绿,扎在这一头棕色的头发上,像是树上新生的柔嫩柳枝。
大启人俱是黑发黑眼睛,沈止的头发却是浅棕色,头发还很多,像是海藻一般浓密。
异域人嘛,总归是毛发比较旺盛。
不过陆戈看了眼沈止的胳膊,他露在外头的胳膊被阳光晒成了蜜色,几乎看不到体毛的存在。
在来见皇帝之前,沈止自己刮的。
别看他风尘仆仆,可是摘面具的时候,这脸下可是经过了精心修饰和设计。
血腥味和臭味都被洗掉了,他甚至还用了香料。
军队里一般是不熏香的,因为特别的气味并不是好事。
但沈止有香袋,想金銮殿上那一位的时候,他把玩着香囊,便仿佛自己置身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
陆戈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审美,比起那种胡子拉碴的人,她一直是喜欢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美男子。
沈止这么关注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的喜好。
只要沈止不背叛她,陆戈保证,反派的余生绝对会走向和上一世截然相反的道路。
陆戈放下笔看沈止:“宫里备了宫宴,为你接风洗尘。”
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语气像是在撒娇:“臣今日不想去将军府住,想宿在宫中。”
自从沈止被打发到战场上,凭借着自己实打实的功勋得了不少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豪宅和良田。
只是比起偌大的将军府,沈止却很是怀念先前住在笼子里的日子。
那金笼子他还带回自己的将军府,日夜摆放在卧房里。
似乎看着这个笼子,他便想起了昔日同太子相处的日子。
陆戈看他:“宫里可没有笼子给爱卿住。”
原本的反派身形瘦小,看着就和孩子一般,如今却是个俊秀十分的青年,肩宽腿长,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
沈止看着站起身的君王,因为笑容唇角还露出一颗小虎牙:“臣不嫌弃,随便拾张草席便是。”
在外打仗,风雨露宿,他不怕吃苦。
他看了看天子,突然说:“臣如今比陛下高了。”
个子长高了是好事,沈止看起来却不太高兴的样子。
说起来,沈止之所以戴着面具打仗,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先前年纪小,在战场上顶着这样一张脸,容易被人取笑。
在宫里历练了一番,他倒不会随意被言语激怒,但谁都不太乐意挨骂。
他戴着那个狰狞的面具一方面为了增加威严,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保护这张脸。
宫里的药膏再好,可若是留下大的伤口,还是会有丑陋的疤痕。
他长了这么些年,个子已经不再是纤细美少年的模样,若是毁了这张脸,定然是要被陛下嫌弃的。
当年他刚入宫的那一会,只觉得太子是个高出他许多的大人,可这两年,他长得很快,陆戈高了一些,变化却不是很大。
天子一开始比他高很多,然后比他高一点,然后一样高,如今他却比天子还高了。
纵然沈止是真的伤心,陆戈却还是恼了。
高点不好么,这分明是仗着自己高还卖乖,埋汰人!
陆戈冷刀子割他一眼,高点了不起啊,天塌下来就是这种高个子顶着。
“爱卿说了这么多话,定是渴了,赐座,上茶。”
因为是接风洗尘,落座的除了沈止还有诸多官员。
这场仗打了大半年,但是天子日理万机,距离上次沈止入京似乎就在昨日。
一个有心笼络,另外一个刻意讨好,几句话下来,君臣二人感情似乎便同先前一般融洽。
接风宴上,沈止给陆戈带来了他的战利品——敌军首领的头颅。
暗沉的木匣打开来,是一张头发乱蓬蓬,死不瞑目的脸。
仔细一看,这木匣子的漆深深浅浅看着不匀称,其实是因为鲜血干涸之后留了大片血污。
这礼物血淋淋的,吓了一些新晋官员一跳。
“真是个疯子。”
有文管看着那头颅就胃部犯酸,他旁侧的官员安抚说:“这已经是好的了,以前他在饭点之前拎来,搞得大家没胃口。”
本来就是奴隶出身,蛮夷一个,没有教养,现在过了两年,沈止还算懂了点人事。
“当年我大启的两座城池落在此人手中,如今城池被臣夺了回来,此人的头颅被臣带回来,为陛下献礼。”
台上的天子击掌,龙心大悦道:“大善,沈爱卿有功……”
一旁的宦官捧了一卷明黄圣旨,捏着嗓子宣读了给沈止的封号。
升官发财老一套,只是沈止这次升官,几乎已经是他这个年纪能够等到的最高的官位。
要搁在两年前,文武百官肯定百般反对,但如今朝堂上一半往上都是天子亲手提拔上门的人,特别是掌权的武将。
这年头一张利嘴再好使,也敌不过实打实的兵权。
那些平日里自诩清贵的世家心中再怎么瞧不起沈止,面上却还是要和沈止言笑晏晏。
至少如今沈止有大功在身,正是在皇帝跟前春风得意的很,他们自然避开他的锋芒。
待到宴席散了,沈止自然被留了下来。
他那一身自然是不能穿了,在宫中沐浴更衣。
这回沈止穿的不是旧衣,而是新衣。
他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类型,换上宽大的衣衫,整个人显得斯文俊秀许多,是会令时下年轻女子动心的类型。
相较之下,陆戈就显得更文弱一些。
十七岁,在古代,也是娶妻生子的年纪。
陆戈便同沈止道:“凌尚书家的次女不错。”
沈止脑海里快速勾勒出陆戈说的女子容貌:“性子太跳脱,不好。”
陆戈无语看他:“你都没有见过人,如何知道人家性子跳脱。”
沈止顾左右而言他:“陛下不是说,要为先帝守孝三年。”
他如今懂了礼,知道就算皇帝现在娶妻生子,也绝对不会有人说他不孝。
这年头就算是民间,也没有多少做儿子的会为当爹的守孝三年。
“孤说的不是自己,是你,爱卿如年岁不小。”
对一个武将来说,这个年纪的确是不小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可能不小心就死在敌军剑下,为了沈小将军的香火延续,娶妻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戈出于政治考量,也是出于世界线的缘故,打算让沈止早些娶妻。
他娶了妻,自然是要对得起辛苦操持的妻子,便不会和男女主搅和到一起去。
而且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便是有了弱点和牵挂。
沈止生母早逝,亲爹和没有一样,陆戈需要他有弱点。
沈止同样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看着年轻的皇帝,眼神挣扎许久,然后坦诚说:“陛下,臣对京城中贵女无意。”
他望着天子在烛光中秀美的面容,一字一句说:“臣是天生断袖,对女子没有任何兴趣,若是娶了妻,便是辜负了女子,微臣生母可怜,臣不忍心那些女子落得这样下场。”
这当然都是假话,沈止心中讥讽的想,他管那些女人干什么,旁人再凄惨,也同他无关。
只是天子仁善,连他这种人都救,对那些普通百姓也极好,他这话自然要说的伟光正,至少占着道德的高点。
陆戈的表情便变得格外奇怪。
断袖?沈止怎么突然就成了个断袖,他不是对女主忠心耿耿么。
她心中快速的搜寻着男主的成长经历,确定他应该同沈止没有太多交集。
“那不知道沈爱卿心仪之人是谁?若是两情相悦,朕为你们赐婚。”
官是不太好升了,这次钱她也没有给很多,那便给他娶老婆吧。
沈止的绿眼睛变得深邃起来,似乎想要把眼前的天子吞入腹中。
“臣的心意,陛下应当知晓。”
“你什么意思?”
沈止便先前一步,重复了一遍:“我喜欢的是你!”
然而天子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他反倒向前一步,轻描淡写的否定了他的感情:“那许是爱卿错觉。”
沈止握紧双拳,额头青筋浮动:“这是微臣的真心话,我的酒量深浅,陛下最清楚。”
况且宴席之后,他还服了醒酒汤,被冬日的冷风一吹,脑子再清楚不过。
“沈爱卿。”
天子居高临下看他,这两年来似乎艳丽了两分的面容上露出个极为惑人的笑容来。
她的笑容似魔魅,似乎带了两分恶意。
“朕也没有同你开玩笑,你是天生断袖,而朕是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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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戈: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