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岑文虹有些诧异,在他眼里蜉蝣谷的人都是没有情感的,与人交流也不会暴露出自己的喜好,像这个人这么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感受的蜉蝣谷弟子,武岑文虹还是第一次见,这更加深了他对这个人的怀疑。
“怎么,你也喜欢那个冰块?”
“慎言。”武岑文虹的脸一下沉了下来,“萍与我只是朋友。”
“哦?我有说你们不是朋友吗,我喜欢我的朋友,有什么不妥?”白衣人依旧笑着,只不过这次的笑容并没有直达眼底。
“不过我的确是这个意思。”他恶劣地笑了。
武岑文虹从来没见过如此恶意的人,顿时有些不快。他行事向来坦坦荡荡,交的朋友也都是端正严肃之流,从不拿他人打趣,更不会以他人为乐。
“谢谢你的帮助。”武岑文虹高冷地点点头,就要起身离开。
白衣人无所谓地耸耸肩,说:“现在我确认我很讨厌你了。”
“承让。”
武岑文虹刚想站起来就感觉脑袋一阵眩晕,没稳住又跌坐回床上。他试图运气,却发现丹田处的内丹外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原本他可以十分轻松清楚地探知到自己的内丹,可现在却被这层灰雾阻拦。
“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是蜉蝣谷对你做了什么。”白衣人似乎早就料到了武岑文虹会这么说,脸上的表情连变都没变一下。
武岑文虹没有再理会白衣人,不断尝试运气驱散内丹上的灰雾,都以失败告终。
“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武岑文虹没有睁眼。
“武岑文虹,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又凭什么说你是我的朋友。”
熟悉的声音响起,武岑文虹惊讶地睁开眼睛。白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居然和萍一模一样。他和萍长得完全不一样,但神态和眼神不能作假,这就是萍。
“你真好骗。”见武岑文虹终于睁开眼睛,白衣人只崩紧了一瞬,而后又收了气势,变回了温和的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武岑文虹的表情就没有松下来过,来来回回扫视了白衣人好几次。刚刚这人给他的感觉,就好像萍真的站在他面前一般,可一瞬间萍的踪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失去用处的工具而已。”白衣人转过身,直接在武岑文虹的面前脱了衣服。
可怖的灼烧痕迹从白衣人的背部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后颈。伤疤旁还有没有被破坏的红色纹身,这是蜉蝣谷的标记。
蜉蝣谷每人纹身都不在同一处,可武岑文虹见过萍身上的红纹,和这个人身上的是同一个位置。
“看够了吗?”
戏谑的声音传来,武岑文虹赶紧收了视线端坐在床榻上,说:“请自重。”
“这就是工具的下场。”白衣人慢慢拉起衣服,转了回来。
武岑文虹从他的眼中看见了转瞬即逝的悲伤,可他又完全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悲伤。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讲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也不愿意带他去见萍,更不帮他去通报谷主。
“你背叛了蜉蝣谷。”是肯定的语气。
“背叛?”白衣人笑了,“你说我背叛,大家都说我背叛,可我真的背叛了吗?”
“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清楚。”
白衣人愣了一下,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阴沉下眼神,像一条毒蛇一样盯着武岑文虹,说:“聪明的人总会死得很早。”
“我的确是背叛了蜉蝣谷,那又如何!我一直都是萍的影子,我从未做过一天自己!他是高高在上的光,而我只能做阴暗处无人问津的影子!”
在白衣人疯狂的话语中,武岑文虹渐渐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白衣人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与萍共享同一个名字,他可以是萍,可萍永远不会是他。简而言之,他是谷主创造出来的另一个“萍”,负责保护萍的安全。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只是萍的替身,对蜉蝣谷谷主仍是怀有感激之情,尽心尽力地去为谷主做事,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遇到了真正的“萍”。
那是他完全无法企及的高度,萍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只是一个赝品。见过萍一次后,他就开始不自主地回忆那天,并下意识地开始学习萍的说话方式和姿势。这一点变化很快就引起了蜉蝣谷谷主的注意,他彻底失去了自我,成为了萍的影子。
一年,两年,三年……他的思想变得越来越迟钝,除了脸,他和萍站在一起,连谷主都分辨不出这个人。
影子叛变了,他差一点就杀了萍取代萍,他差一点就成了真正的萍。事情败露,他被押到蜉蝣谷谷主面前审判。烈火灼烧他的脊背,烧掉他身上最后一点和萍有关的印记。之后,他没有被驱逐出谷,而是被投入谷外的阵法中自生自灭。他永远也走不出这里,也永远无法进入蜉蝣谷。
失去了身份的他本来应该高兴,他终于可以做自己了,可他却发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多年的模仿早就让他迷失了自我,记不起他最初是什么模样。他不甘心一辈子都被萍的阴影所笼罩,硬生生创造出了一个自我。
“萍有什么好,哈,你们都喜欢他,可你们谁都不懂他。”白衣人脸上满是恶毒,“他的双手沾满鲜血,阴晴不定,喜食人肉……”
武岑文虹正打算听下去,白衣人突然就不疯了,平静地说:“你们谁都不知道。”
“萍不是那样的人。”
白衣人的面目再次狰狞起来:“你们都只会说这一句,你们有我了解萍吗!”
“对了,你这么喜欢萍,那你知不知道他早就不干净了呢。”说到这里,白衣人痛快地笑出了声,“我可是全看见了,在大殿上,和谷主在一起。”
萍在心里默默给他敬爱的谷主道歉,为了演戏需要,他不得已才编排了谷主的八卦,希望谷主之后不要找他秋后算账才是。
“因为我没他那么滔天的本事,没他那么会伺候人,所以我永远不是萍!”
武岑文虹握紧了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当他听到白衣人说萍和蜉蝣谷谷主的事情时就忍不住想要封了眼前这个人的嘴,让他不要再胡说。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白衣人嗤笑一声,“真正的客人会被直接请进蜉蝣谷,只有不被蜉蝣谷欢迎的人才会来这里。”
“我是一个,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武岑文虹一点点消化着白衣人的话。他的意思是,自己进入这个迷阵中并不是偶然,而是蜉蝣谷早已预见的结果。他是曌城的少城主,蜉蝣谷为什么不让他进入,难道是因为曌城和踏云宗的关系,被牵连了?
“临江家的家主是被请进去的,你呢?”
武岑文虹又得到了临江渊的信息,原来他已经带着阿麟成功进入蜉蝣谷了,想必阿麟断尾的事情一定也能顺利进行。
“现在相信是我救了你了吗?”白衣人慢慢坐到武岑文虹的床上,一只手抚上武岑的侧脸,不断靠近着他的脸。
熟悉的吐息打在脸上,武岑文虹绝望地发现这人竟然连呼吸都与萍没有半点区别。
“来了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无数的金银对你来说也毫无用处。”武岑文虹回答,两人的气息顿时交缠在一起。
“那我要你的一条腿好了。”白衣人勾起嘴角。
“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偏偏就要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绝不会完整地醒过来。”
白衣人被武岑文虹给说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阴恻恻地说:“如果我就喜欢看人活着时痛苦的尖叫呢?”
武岑文虹摇摇头,不再说话。这个人果然不是萍,萍从来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做这种事。萍听命于谷主做了许多不好的事,可武岑文虹知道他本性是善良的。雪豹完全有一击毙命的能力,萍却放了他们一马。
“你真气运转受阻是因为体衰,来这里的人最后都会因为体衰而死。”白衣人推门离开,“只要不离开这个院子,你就不会死。”
“那你呢?”
“大圣人要关心我?”
还没等武岑文虹回答,白衣人就自顾自接着说:“我早就是个死人了,自由自在。”
另一边,江深费了一番力气终于问到了蜉蝣谷的所在,立刻动身前往,和武岑文虹一样,也被拦在了迷阵之外。不过不同的是,江深一眼就看出了迷阵的布置,轻轻松松就潜入了蜉蝣谷,碰见了他最牵挂的那个人。
“云渊!”江深瞳孔骤缩,眼看山顶的巨石就要砸中云渊,他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用身体护住云渊。
巨石重重击在了江深的背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巨大的响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坐在轮椅上的云渊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深慢慢朝他跑来,把他护在身下,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