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
谢南亭一宿没安稳,半梦半醒的时候,被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吓醒。他抬手放在胸口,听见自己的心跳敲击着胸腔,有一瞬间甚至怀疑是地震了。
但等他清醒过来,就发现只是自己的心跳如雷。再睡不下去,索性起床。
才五点钟,灰蒙蒙的高楼大厦笼罩在云里,好像世界末日的场景。
谢南亭又走神,他偏头,动作和思想已经分离。
圆圆走了。脑子里浮现出这一句话。
忽然间头痛欲裂,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种提醒。
谢南亭眼睛很痛,动作迟钝地从兜里拿出手机,解锁,查看消息。
消息很多,他的视线却定不下一个焦点。圆圆的微信在他置顶,唯一一个置顶,一个红点也没有。
还停留在上一句:“身体不太舒服,不去了。”
谢南亭退出对话框,才去逐一查看消息。是他昨夜拜托别人查的事情,结果就是有一条监控拍到了钟情,她上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机场。
终于出现了一条线索,谢南亭唇角动了动,终于获得呼吸。但下一秒,又脸色阴沉。
“不过,并没有找到以她的名字订购的的任何机票。”
谢南亭撑着额头,泡的咖啡已经冷了,天色一寸寸地亮过来。
圆圆。圆圆。他在心里喊她名字。
回家吧,圆圆。他脑子里很乱。
娜娜似乎察觉到什么,从狗窝里过来,把爪子搭在谢南亭膝盖上,头蹭着谢南亭的腿。谢南亭抚摸它的毛发,安抚:“她只是出去玩了,很快就回来了。”
出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可怕,“很快就回家了。”
*
高考之后,钟情从钟家搬出来,和谢南亭一起住泷沙公馆。
她没什么好带的,只是临走的时候,娜娜扒拉着她呜咽。钟情舍不得,只好去找钟鑫的妻子,询问她是否能带走这条狗。
结局自然被冷嘲热讽一番。
“果然是会钓男人喏,小小年纪,就搭上谢家那小子了,就是可惜了,谢家还不见得就是他当家喏。”
“这狗也真是喏,分明是我养你多,结果是个白眼狼。”
……
好一番夹枪带棍,才终于大手一挥,“去吧去吧,小畜生,留不住。”
尽管钟情早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可真听见这么多恶心人的话,还是心情不佳。
谢南亭公司开会,叫司机来接她。钟情领着娜娜,进了泷沙公馆的门。泷沙公馆谢南亭并不常住,也就是这段时间住得多。
该有的都有,就是少了点人气。
钟情把狗放下,拉开窗帘,恍然有种在自己家里的错觉。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蹲下来揉捏娜娜的头,特别小声地在它耳边说话:“娜娜,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好不好呀?”
娜娜把狗爪子搭在她手上,也不知听懂没有,汪汪叫了两声。
谢南亭回来已经晚上六点,一进门,就被娜娜扑倒。钟情听见娜娜叫声,从厨房跑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拿着一个锅铲。
谢南亭笑出来,话却自然而然:“还有什么缺的,明天我陪你去买。”
钟情被他这一声笑得脸热,转过身去,小跑着回到厨房里。
谢南亭放下狗,跟着她进厨房,靠着流理台站着。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娜娜看他们都在厨房里,也挤出来,呜呜几声。
钟情被娜娜挤得烦,“快出去,娜娜,不许打扰我!”
谢南亭脸上泛出清浅笑意,把娜娜带出去,“走咯,娜娜乖,不要打扰姐姐做饭。”
*
娜娜已经十八岁,是一条很老很老的狗,按照狗的寿命来算,已经耄耋之年,随时都可能油尽灯枯。
谢南亭抚摸着它的毛发,没多久就见它打哈欠,又慢吞吞地回到狗窝里睡觉。
他看着娜娜,没来由心慌。
一个生命的消逝,一段感情的消逝,亦或是,一个人的消失。
等时钟到七点半,谢南亭出门去公司。
蒋嫣然果然来找他,言辞恳切道歉。
“对不起,南亭,这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谢南亭如墨的眸子看着她,深不可测的样子,好像还带着萧瑟秋风。
“哦。”他淡淡地应了声,修长的手指敲在桌面上。
“蒋小姐觉得自己面子很大吧。”谢南亭忽然开口。
蒋嫣然愣了愣,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诧异看着谢南亭。谢南亭把手里的文件从桌上甩过来,冷笑一声:“解除婚约,你们蒋家爱找谁找谁吧。”
蒋嫣然讷讷接过那文件,“谢南亭,难道你不要谢家……”
谢南亭打断她的话,眸子压下来,阴沉沉的一双眼,“那是我的事情,不劳你操心。现在,立刻,滚。”
他压着声音,听来更让人不寒而栗。
蒋嫣然背脊一凉,尽管她以前听说过谢南亭疯的传闻,但这一刻,才觉得传闻可信。
蒋嫣然打了个寒颤,想到她不过是找了钟情,就让他变得这副态度。
蒋嫣然攥着那份文件,忽然出声:“谢南亭,我是真没想到。钟情对你这么重要?你还不是这么多女人,她钟情又算什么?名分?还是你给她留了财产?听说她走了,看来也觉得我说得很对嘛。”
她一抬下巴,看向谢南亭。
谢南亭眸子眯得紧紧的,周身气质比先前更冷几分。他将手伸进兜里,长腿一迈,朝着蒋嫣然过来。
蒋嫣然看他走近,西裤一丝不苟地合身,真皮皮鞋踩在地板上。他的手从兜里伸出来,拿出了一个打火机,另一只手从香烟盒里慢条斯理抽出一根烟。好像在掏凶器。
谢南亭在她身侧停下,连带着她周边的温度也降到零下。蒋嫣然心慌起来,想起听过的传闻。传闻说他进过局子,因为打人,什么鲜血淋漓之类的词用了一大堆。
蒋嫣然嗓子眼都提紧了,目光紧紧盯着谢南亭。他打响打火机,刺啦一声,火苗从他指尖窜出来,伴随着他的一声冷笑。
蒋嫣然死死地看着他,谢南亭面无表情,火苗熄灭,又听见刺啦一声,重新冒出一簇新的火苗。来回几次,蒋嫣然觉得自己就像被火烤着。
蒋嫣然受不了这气氛,呼吸都急促几分。她在等待谢南亭开口,打破这僵局。
谢南亭径直将手里的烟点燃,猩红的光点冒出袅袅的烟。
烟味呛得蒋嫣然一愣,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谢南亭把烟夹在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转过头来看着蒋嫣然。他伸出左手,抬起蒋嫣然的下巴,卡住。
声音冷若冰霜,“再说一遍。”
蒋嫣然下巴被他握住,无法动弹,在他的力道里感觉到疼痛。她生理性落下一行清泪,瞧着是楚楚可怜,可谢南亭眼里没有一点疼惜,反而有种压抑的暴戾。
“你也配提她的名字,蒋小姐。”他声音很轻,还夹杂着笑意,风轻云淡的样子,却像地狱里出来的恶鬼,张着尖利獠牙,好似要咬破她的血管。
蒋嫣然忍着下巴的疼痛,声音已经染上哭腔:“你想干什么?谢南亭,这是法治社会。我可以告你。”
其实她一点底气也没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谢南亭真会越过法律。他好像根本不在乎所谓法律。也许他只在乎钟情。
谢南亭扔开她下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记着,蒋小姐。”他甚至不愿意叫她名字,像嫌弃什么恶心的东西。
“你就是个疯子!”蒋嫣然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狼狈至极。
她撑着桌子猛地起身,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蒋嫣然胸膛起伏着,没再看谢南亭一眼,步履慌乱,落荒而逃。
谢南亭看都不看她背影,闭上眼,深吸一口指尖的烟,烟味直达肺部,舒缓他的焦躁不安。
这些愚昧无知的人,根本不懂。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呵,他和圆圆,圆圆和他。
他攥着拳头,一下砸在身后的玻璃桌上。玻璃碎裂开来,小碎片飞溅,动静巨大,引得下属都看过来。
只看见一片狼藉里,吞云吐雾的小谢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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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制咖的边缘来回试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