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潜意识觉得自己此刻太过狼狈,先声夺人:“怎么了?”
唐询说:“我怕你走不回去。”
钟情觉得好笑,她能走下来,为什么走不回去?
她忍了很久的眼泪,为这一刻的轻视全然决堤。
“我怎么走不回去,我明明可以走回去!”她气鼓鼓地说。
唐询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你可以。”
她越哭越来劲,唐询叹息一声,还是上前,借给她一个肩膀靠。
钟情靠在他肩上,低着头啜泣。
唐询问:“看来你们谈的结果不太好。”
“哪有什么好结果,从开始就不会有好结果。”
唐询尝试理解,但并不能理解。“其实……实在舍不得的话,也没什么必要为难自己。”
钟情吸了吸鼻子,鼻尖眼眶全红红,“那不然怎么办?做小三?”
虽然按照先来后到,她比别人都先来。可这事讲先来后到吗?
按照当今的社会价值观,她钟情就是要被谴责的那种人。
什么绿茶婊、妹妹婊,但是爱情真的能这么分辨吗?
如果人人都是理智他妈,世界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唐询沉默几秒,“听说他和蒋小姐退婚了。”
唐询在这深山老林里,已经很少关注朋友圈子里的动态,只是偶尔听见有人说起这事。
他们只觉得这是八卦,同时调侃:也不知道那位钟小姐是何许人也。
如果唐询不认识钟情的话,他也会跟着他们调侃两句,并且会想:这位钟小姐好像真有本事。
他们都这么想,更何况世人。
但事件的主人公此刻在他肩头落泪。
钟情哭得很凶,所以唐询不可能这么想,甚至于也批判了一下自己的朋友。
“别这么揣度人家,又不清楚。”
唐询叹口气,又觉得谢南亭也不怎么样。如果他真透彻的话,又怎么舍得把钟情架在这个位置上,让她忍受别人的猜疑与嘲笑。
唐询忽然觉得能理解钟情。
他在裤子里一顿摸索,找到一张面巾纸,给钟情擦眼泪。
钟情哭够了,深吸一口气,收拾好自己,“回去吧。”
唐询跟在她身侧,“嗯。”
两个人这么一深一浅走了一段,钟情忽然开口,她声音还带了些鼻音:“唐询,你喜欢我吗?”
唐询先是沉默。
就在钟情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嗯了一声。
钟情自己先愣住了,她停下来,看着唐询,“你说什么?”
唐询笑了声,“你不是知道吗?”
钟情低着头,撇嘴。略微聪明的女人都能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感情,因为感情最难以克制。
她当然知道,否则她也不会问出口。因为他稍显纵容,何况他们相遇的时候,她只是一个陌生女人。对陌生女人的善意,很大可能是好感的开端。
不过她没把握,也许唐询真是雷锋。不过反正他说不,她也不觉得尴尬。
钟情也咧嘴笑,“哦。”
她又继续往前走,攀着旁边的竹子,逐渐觉得有些吃力。唐询观察细致,伸手帮她。他扶住她的肘弯,很绅士。
“我还是扶着你吧,你这瘦弱的身躯,万一滚下去了,就直接到底了。”
钟情已经有些喘,刚才那场哭耗费了不少体力。
她此前嘴硬,不承认自己体力不行。但她确实不行,即便在床上,也被谢南亭磨得睡过去很多次。
谢南亭很有耐力,也很凶,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点粗暴。
有些人可能无法接受。
她意识眼看着走神,一把拽住旁边的一丛草,拽回来。
钟情说:“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唐询再次愣住。
钟情给自己找补,“我知道这么说很唐突……”
唐询猝不及防地开口:“也不是不可以。”
“啊?”钟情震惊。
唐询给自己台阶,“开个玩笑的话……”
被钟情打断,“我没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在询问你。”
唐询沉默,扶着她继续往上走。
钟情一边气喘,一边说:“反正你也是单身,我可以追求你吧?”
她扭头看唐询的表情,“你会嫌弃我吗?”
毕竟大多数男人有处女情节。
唐询笑,“我为什么嫌弃你?嫌弃你漂亮?”
钟情被逗乐,那种伤感情绪被扫清不少,“听起来你对我的评价很高。”
唐询想起他们之间某些不愉快的经历,评价很高,也不见得。不过人与人之间多少有龉龃,无论是最好的朋友、亲密的家人,都会发生摩擦,何况两个半路相识的朋友。
唐询不由又想,钟情和谢南亭之间肯定也有过龉龃。
他把话题拉回正道,“没什么好嫌弃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也交过女朋友,没资格嫌弃你。一定要说,应该你嫌弃我,因为我交过两个女朋友。”
钟情又笑了声,“我不嫌弃你。”
这话题还是到此终结。
唐询下意识没继续,他觉得在钟情刚结束一段感情的时候,这话题并不合适谈起。
毕竟她可能只是寻找一个寄托。
两个人回到村里已经快天黑,钟情累得够呛,烧水洗了个澡,直接睡过去,连晚饭都没吃。
夜里吃饭的时候,阿婆问唐询,他对象不吃吗?
她默认他们俩是一对。
唐询想了想,没有解释,只说她累了,需要休息。
阿婆听说今天来了一个年轻男人,是他们的朋友,又问为什么不留朋友住。
唐询说,朋友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不能留宿,只是远道而来看他们一眼。
这一段对话里,没一句真话。
唐询都不可置信,他如何在短时间里学会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吃过饭,他去看钟情。钟情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卷成一团,这姿势很没安全感。
他替她掖好被子,又转身离开。
*
谢南亭在路上等着,钟茗开车过来找他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轮月亮高高挂着,树影婆娑,鸟叫声格外显眼。以景写情,是大写的悲凉。
钟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路上开得他骂爹,才终于找到谢南亭。
谢南亭靠着车头抽烟,旁边还有几个好些烟头。
钟茗知道他抽烟,不过谢南亭烟瘾不大,今天这情况,实在难得。
钟茗下车,冷风嗖嗖,他搓着胳膊,“谢南亭,我真服了你了。”
谢南亭抬眼看他,目光冷冷。钟茗抬手扯他,他明白谢南亭的尿性,但凡事情扯上钟情,他就犯病。
谢南亭一发病,受罪的还是钟茗自己。钟茗骂骂咧咧,拽着谢南亭进车里。
“回去吧祖宗,这大冷的天,你就搁那儿蹲着,也不怕冻死你……”
谢南亭一副死人脸,一言不发,将烟抽到底。他伸手去够兜里的烟盒,盒中空空,他烦闷起来,把烟盒扔出窗外,又转头问钟茗要。
钟茗看他现在就像一个烟鬼,“别抽了!抽不死你!”
谢南亭只是重复:“给我。”
钟茗烦躁得很,“没带!”
谢南亭看着他,似乎在想这话的真实性。在确认这话是真的之后,他又安静下来。
钟茗打开了车里的空调,又开始叨叨:“谢南亭,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这么些年,你和钟情什么情况,我们也都看在眼里。”
谢南亭本来是沉默,闻言表情松动,吼道:“知道个屁!”
钟茗被他吼得一愣,也吼回去,“那你吼我有个屁用!老子累死累活来接你!”
谢南亭偏过头,看着车窗外。荒郊野岭,一片荒凉。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忙了一天回到家,钟情在家里等,有时候太晚了,她揉着眼,从沙发上爬起来。
“你回来了。”钟情会这么说。
谢南亭会抱她回卧室,牵着她的手,抱着她。酒气和俗气都是外面的东西,不属于他们家。
他们家。
钟茗不过一偏头,差点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了。
“草啊,你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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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乐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