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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回数分钟前。
  人类营地之外, 树墙的另一边。
  白河望望地上摇头晃脑的藤蔓,再看看对面缓步逼近的两人,最后再瞟一眼不过指着哪儿都疯狂闪着红灯的测电笔——
  行吧, 还整得挺热闹。
  白河只觉太阳穴上经络一跳一跳的, 各种意义上的头疼。
  他试图将那自己窜出的鬼藤的收回体内, 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抗拒——那根蔓身上打满绳结的鬼藤原地扭了两下, 却很快便稳了下来, 继续自说自话地留在原地,甚至还有空扬起半截身体, 冲着白河威胁地晃一晃它一脑袋的结。
  而与它的强硬相对应的,就是白河的头疼。白河只觉脑子里像是被锯子重重拉过, 痛到差点叫出来,恨不能现在就将那藤蔓抓起来打结,偏面前还站着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
  等一下。
  白河强迫自己自疼痛中抽出心神, 往那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明明四周此时正是黑暗,唯一的光源只有白河手中的那一盏小灯泡。光芒提在手中,又直直地往前打, 让他的脚下更显阴黑。
  但对面两人的目光,却明显是落在白河的脚边的。
  准确来说, 是落在他脚边的藤蔓上。
  不仅如此, 他们的表情也极其地不正常——
  那拿着石块的男人,双眼正微微瞪大着, 眼中明显地流露出几分艳羡, 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心动的东西一般。
  而另一人——倚在同伴身上, 浑身是伤的那个, 则依旧是一脸惊恐。这个表情相对于同伴来说似乎是要显得正常那么一些, 但落在白河眼里,却只更让他觉得古怪。
  ——因为那人此刻的面部表情,就和刚才与他说话时,是一模一样的,几乎没怎么变过。
  ……说起来,这家伙确定是那群人里面的吗?他之前确定是有见过他的吗?
  白河微微蹙了蹙眉,正待细想,思路却很快就被脑子里尖锐的疼痛打断。他脚边的藤蔓犹在不安分地晃动着,时不时往上窜一下,似是想要对他发动攻击,却又因为忌惮着什么而强自忍下。
  妈的,要搞事也不知道挑个好时候,真就是块叉烧……白河默默想着,小心将测电笔收进怀里,转而另外摸了件东西,悄悄包在掌心。
  “那是什么啊?是蛇吗?”那个带伤的消瘦男子维持着惊恐的表情,颤巍巍地发出声音,一边说话一边被同伴扶着,逐步靠了过来。白河冷冷地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横过云石切割机,将正在飞快旋转的锯片对准了他。
  “做什么?”那消瘦男子的声音,“你想动手吗?!”
  “不然呢?”白河咬着后槽牙,勉强开口,“需要我提醒你吗?你刚才说话时,嘴巴都没动。”
  那消瘦男子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片刻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哎呀,还真是。”他苦笑道,“不好意思,看到个可爱的东西,一下子就分神了。”
  他说着,又将手放了回去。而就是这么一抬一放,让白河彻底看清了——
  那个消瘦男人的胳膊后面,插着一根树枝。而树枝的另一头,正握在他同伴的手里。
  他抬手时,他同伴正轻轻地将树枝往上送,他放下手时,对方则在将树枝往回拉。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表情重复,说话又不动嘴的原因——白河恍然大悟。
  那浑身是伤的消瘦男人,根本不算是活人,起码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他只是一个□□控的“傀儡”。方才的发言也好,之前的种种提问也好,实际都来自他旁边的另一个人。
  而毫无疑问,那正操控着他的,必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类……
  回想起测电笔上那闪烁的红灯,白河只觉脑壳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
  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那么多的活人,这boss偏偏要盯上他,而且还那么鸡贼,随身带了个不知道用什么做的人形傀儡……
  要是他单独出现的话,依白河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会先设法躲开再说。如今发展到这一地步,他却是想逃都逃不动了。
  来自意识深处的侵扰一阵强过一阵,白河的脸色已经完全白了下来,本能地想要找点什么靠着,附近却只有树——这种时候,他想死才会往树上靠。
  似是看穿了白河的窘境,对面的人也没了要遮掩的意思。拿着石块的男人悠悠然地将石头抛到一旁,一边往白河面前靠过去,一边不住地往他的鬼藤上瞟。
  “我说你身上怎么总有一种绿油油的味道呢,原来是带了这个……小东西长得真别致,配种了没有?”
  白河:……
  绿油你大爷,我的藤明明是黑的。
  他深吸口气,将手中的切割机威胁地一甩,逼得鬼藤往后缩了一缩,目光却牢牢锁在对面男人的身上,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虚假的笑:“想要吗?想要你就拿去呗。”
  “想要。感觉肯定比树枝好使。”对面的男人直言不讳道,“不过拿也不是那么好拿吧?”
  他单手抱着那傀儡,望着白河,轻轻耸了耸肩:“我能感觉到,你的命和它的命,现在是绑在一起的,是吗?”
  白河不答,只是垂眸瞪了眼脚边的藤蔓,再次威胁地挥了下手中的切割机。
  看看,叉烧!一个外人都比你拎得清!
  “诶,当心些,别割坏了!”那男人立刻道,换来白河一个不客气的白眼。而地上的鬼藤随着他的靠近,则更往下缩了些。
  很好,看来这叉烧不止拎不清,还很怂——白河真是要被它气笑了。打又不敢打,这个时候你跳出来干嘛?给我添堵吗?!
  要是白露或者人面蛛这会儿在这儿的话,倒是可以就“论同类型boss气息对野怪的吸引”以及“论野怪慕强与畏强的矛盾性表现”等等话题来给他做一系列科普,不过这会儿就是有人来给他讲,白河也未必愿意听——他人都快没了,还听个鬼的科普。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谈谈吧。正好我早就想要一个新的偶。”对面的男人态度闲适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傀儡,操控着他的手臂摆来摆去,“我跟着那群人走了那么走,就是想物色一个好些的材料。只可惜,一直没啥合心意的。倒是你看着还行。
  “所以,我现在有两个思路——第一,我直接弄死你,把你的藤蔓取出来做偶用。第二,我不杀你,你配合一点,让我就把你一整个儿地做成一个偶,直接用你自己的藤蔓来操控……”
  他望着已经疼到开始发抖的白河,手中的傀儡与他本人的脸上,齐齐露出一个瘆人的笑:“你觉得哪个思路比较好?”
  “……我觉得哪个都不好。”白河说着,强忍着刀剜般地疼痛,再次握紧了包在掌心里的东西。
  男人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睛却瞬间化为了两团骇人的浊白:“好吧,那就按你说的,选第一个。”
  他话音刚落,无数细细的根须忽然从地上破土而出,张牙舞爪地朝白河袭来。白河用力一咬牙,左手一扬,将一直握在掌心里的东西用力抛了出去——原本正要袭向他的根须瞬间被这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二话不说,掉头追了过去。
  他脚边的鬼藤也被那玩意儿钩住了,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上半身就要往那里窜,被白河抓住机会捞了起来,二话不说上手就是两个结。
  “看什么看,你要是不出来添乱,本来都是你的!”白河一边咬牙骂着,一边提着藤蔓转身就跑。那藤蔓被连打了几个结后明显弱势很多,却还是不死心地将脑袋往身后探——
  它认得那味道!那是大佬给它的肥料!是给它的!!
  “别闹——”白河抿紧嘴角,嫌弃地将鬼藤拎远了一些。他此时头疼稍有缓解,鬼藤却依然收不回去,他沉着脸将对方丢在地上,一边用脚踩着防止它乱来,一边伸手去怀里掏隐身便利贴——
  就在此时,有什么在他的小腿上狠拽了一下。白河一时不稳,摔在地上,正在套道具的手亦重重跌在地上,一个不慎,怀中的东西被带出来一片。
  白河暗道一声不妙,忙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云石切割机。
  借着切割机上灯泡的光芒,他看到了两双正逐渐靠近的脚——严格来说,应该是一双微微悬空的脚,还有两团正在密密蠕动的根须。
  “你刚才扔的那是什么?还蛮有味儿的。”男人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问道,“还有吗?”
  白河默了一下,反问:“如果我说还有,你会放弃杀我吗?”
  男人认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肥料是小孩子吃的。我还是喜欢吃命。”
  白河:……
  心心念念着肥料却一口没吃到的鬼藤:……
  白河抬眼望着他,一手背在身后,努力在地上摸索着,想要去摸那把金锁,手指却触到一根冰凉的塑料线状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不觉微怔,就在此时,头顶的天空却忽然传来了隆隆的声响——
  它开始震颤了,带着一种随时都要塌下来的架势。
  那方才还悠然自得的男人,神情顿时一变。他抬头往上看了眼,低声骂了一句,身体立刻开始变化——
  他的皮肤开始萎缩,脸颊开始凹陷,五官开始变形,不过片刻,他就变成了一具干瘪的躯体,僵僵地站在原地,一手还半扶半抱着他那只人形的傀儡。
  ——“异地登录”!
  白河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名词,下一秒,就见他爆发般地跳了起来,抓起地上的嗡嗡作响地云石切割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对着两具僵直不动的身体用力一挥——
  两具虚假的躯体,被齐齐拦腰切断。
  男人干瘪的身体断做两截,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像是沉重的木制品落地。相比起他,倒是另一具躯体的变化更让白河愕然。
  ——只见那具傀儡在被切断后,居然径自崩成了一块一块的,散落着掉到地上,血肉模糊的,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闻着竟像是真的尸体一般。
  ……不对,这好像就是真的尸体。
  白河低头观察了那尸块一会儿,恍然大悟。
  他原本还奇怪为什么觉得这男人眼熟,现在一看,终于明白了——他确实是见过那男人的脸的,不过不是在人类的营地里,而是在灌木丛旁的空地上。
  在那里,有两个离群的人类被树鬼撕成了碎片,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正是当时白河读取过记忆的“小安”。
  难怪他看着浑身是“伤”……白河现在才明白,那些根本不是伤,而是碎裂尸块勉强拼接后留下的痕迹。
  这些用来拼接的尸块甚至不是来自同一人的。白河粗略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尸块起码分两种肤色,看上去应是把老糊和小安的碎块拼在了一起。里面甚至还混着一些长着绿毛的部分……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曾短暂离开过一阵子,留了一段时间给苏越心与白露私聊。他回去的时候,白露正站在尸体附近,一脸不爽地吃着一只绿毛猴怪……
  那尸体似乎也没完全处理掉来着。就这么抛在了那里,又被这变态的雄花树鬼捡了回来,和人类的尸体拼在一起,拼成了一具破破烂烂的人形傀儡。
  意识到这点,白河不由一阵恶寒。他察觉有什么东西挂在了衣袖上,摘下来一看,发现是一根数据线,这才想起来,之前苏越心将这根数据线借他,他都忘了还,直接就带在身上了。
  方才他无意中抓到的,也是这个东西。后来跳起发动攻击,不知怎么就将这东西带了过来……
  白河在心里将事情捋了一遍,顺手就用那根数据线拨拉起了面前的尸块,想看看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斩草除根,这是他的习惯。
  好在那些尸块,虽然被植入了不少用来控制和拼接的树枝根茎,但看着都没太大危险的样子。就是看着有些恶心……
  在翻过那个自带惊恐表情的头颅后,白河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树鬼可以操控对方的五官和神情了。
  只见那颗头颅,从后面被传了一个大洞,内里被完全掏空,转而填入了不少树枝叶片,又从里面伸出来好几根细细的树枝,应是用来施加控制的。
  白河被眼前的画面刺激得一阵反胃,转头正要离开,忽感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脑壳里划过。他暗道不好,忙转过身去,正对上那气势汹汹扑过来的鬼藤——
  这才被打了好几个结的家伙,这会儿倒是又来劲了!
  白河不知道它之前几度放弃攻击都是因为忌惮窥伺在旁的树鬼,一边奇怪着这家伙怎么突然变那么凶,一边挣扎着抓住它蔓身上的绳结,同时挥动云石切割机,不客气地照上切了过去。
  却见又一根稍细的藤蔓自说自话地从他身后一跃而出,啪地卷住他的手腕——密密的疼痛自手腕上传过来,白河低吟一声,手中动作不觉一顿。鬼藤趁机一扭,彻底将那切割机拍到了一旁。
  云石切割机远远飞了出去,落地之后的灯光,却正好打在白河这边。借着这团光芒,白河彻底看清了面前的藤蔓的模样——只见原本通体暗黑的鬼藤,此时却染上了一层血色,哑光质地,看着就像是升过级了。
  事实证明,它还真是升过级了——只见它挣脱了白河的手,高高地扬起身子,当着他的面灵活地绕了几圈,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将身上的绳结一个个解开,扬武扬威得仿佛一条小人得志的蛇……
  白河:……
  见鬼,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狂化状态加智商。
  他不甘心地抿紧了嘴唇,闪身避过来自两条藤蔓的袭击,顺手往旁边一抓,手中再次感到了那种冰凉的塑料触感——
  这次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是那根数据线。于是,在藤蔓再次扑过来的时候,他心念电转,灵光一闪,随手将数据线的一端插进旁边的尸块里,另一端则朝着扑来的藤蔓直直捅了过去。
  “噗嗤”一声,数据线的接口顺利地没入了藤蔓的体内。
  然后藤蔓就不动了。
  果然有用……白河暗松口气,正要起身,却感到自己眼前一晕一黑,再次回过神来时,眼前场景却已是一变——
  只见周遭一片幽暗,他只能依稀看到对面站着个人。
  尽管他现在的角度十分尴尬,但他还是认出来了,对面那人,是苏越心。
  至于为什么要说他的角度尴尬……
  白河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用力晃了一下,又听到上方传来白露小声的抱怨,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现在,已经进入了数据线的读取效果内。而他这会儿所读取的,正是那只绿毛猴怪生前最后的记忆。
  换句话说,他这会儿正代入着那只绿毛猴怪的视角,被白露提在手里,随时等待被吃。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至于为什么会代入到猴怪的视角,白河自己也是无奈。他当时只是随手一捅,谁知道正好就捅进了绿毛猴怪的尸块内。而且他也不知道这数据线会对自己起效——
  苏越心告诉过他,他的藤蔓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他还以为数据线只会对藤蔓起效,将它的意识导进来呢。
  现在看来,那鬼藤叛逆归叛逆,从判定上来看,还是从属于自己,和自己是一体的……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捅的是它,进来的却是自己。
  不过想想还是有些危险,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表现……白河暗自焦急,开始设法退出当前场景,却怎么都办不到,只能被强制待在这具驱壳里,读取着这段属于猴子的记忆……
  “我懂你的意思。”
  就在此时,他听到对面的苏越心开了口。
  “每个副本在被施加规则时,都会被设置一个‘饱腹线’。一旦副本掠夺的人命数量达到‘饱腹线’,它就会在一定时间内失去杀人的意图……这个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就最好了呀!”白露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声音有些急急的,“这个数据本来是不能外泄的,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我也就直接和你说了,这个副本的‘饱腹线’,是六条人命。”
  “也就是说,现在只差一条了?”苏越心道。
  “是还差一条。”白露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活人的性命会增加副本的凶性,是不利于之后的管理的,所以我们需要尽量保证活人的性命,不让他们被副本吞噬——关于这条,你应该也理解吧?”
  苏越心默了一下,嗯道:“理解。”
  “那不就得了。”白露长呼出一口气,“你带的那个人,是玩家不是吗?玩家的命都是假的,活人的命都是真的,这点我们知道,但是副本不知道啊,对吧?正好饱腹线这个设置还有效……”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让白河去填这最后一个名额?”苏越心这回开口前,沉默得更久了些。
  “这是最实惠,也是最保险的做法,不是吗?”白露理所当然道,“玩家的存在,本来就等同于投喂副本的安慰剂……”
  “可这个副本不是他该来的。是我把他拖进来的。”苏越心道。
  “虽然流程不那么正规,但他确实进了副本没错啊!”白露坚持道,“玩家死在副本里,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你等他变副本怪了,捡回去养不就好了嘛……他这个等级的玩家,就算变野怪了,活得也能比较久些。要是有你带着养,肯定能活更久,说不定还能开神智……收拾得漂亮一点,总比你养虫子好。”
  “不一样的。”苏越心低低说了句,说完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白河才又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好吧。”她说,“我承认,你说的是很有道理。”
  ※※※※※※※※※※※※※※※※※※※※
  白河:让你跳出来搞事,肥料没有了吧!
  藤蔓:??说得好像我不跳你就会给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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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担心,心心不会让白河失望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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