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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书斋 > 古言 > 藺姬说 > 【番外|梧音:杳杳无音】其一 戍山离崖
  当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脑子里一阵模糊,恍恍惚惚,虽然有些晕眩,但是身子轻盈,只觉得好久没有安睡如此,竟无比精神,还有些飢饿。
  我缓缓坐起身,四处张望。
  这是个陌生的房间,朴素平凡的木製傢俱,没有华丽雕纹、纺纱丝帘、珠宝坠饰,有的只是清泉淅沥、笛声绕樑、药香裊裊。
  一股温柔的平静缓缓流淌在这小小的空间中,记忆依稀停留在混乱的宫廷大殿里,那之后似乎还发生了什么,恍恍惚惚拼凑不出完整的片段。
  我给自己搭脉⋯⋯毒,已经解了。
  下了床、穿上鞋、套上外衣,刚要出门瞧瞧,一位陌生男子推门而入,看上去跟南宫的年纪差不多大,长发随意扎成一束低低的马尾披在肩后,一身藏蓝长袍,十足的读书人模样。他见到我时有些意外,放下手上的汤药。
  「莫姑娘,你醒啦?」
  莫姑娘⋯⋯?
  他没问过就拉起我的手把脉,我下意识的缩回手,他只是一笑。
  「也许你比我更清楚,」男子拉开椅子让我坐下,把药碗推到我面前:「先把药给喝了吧。」
  他的声音平稳低沉,犹如树林间的一阵清风拂面徐徐,轻缓而安心。
  明明当初製毒时没想过活着,往死里调配的,怎么这药闻起来跟一般的解毒汤无异,到底是何方高人竟有如此高超医术⋯⋯正想着,我看向男子。
  「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高挺的鼻子、漂亮的菱角唇形,有几分西瑶北部人的特徵,深邃的暗褐色眼珠子直直地望着我。「柳柒慕。」
  「柳先生,请问我身上的毒⋯⋯」
  「毒不是柳某解的,这也只是一碗普通的解毒汤。」他道,说得一副小事一桩、不足为奇的样子。「莫姑娘要是想道谢,柳某会替你转达。」
  我将药一口喝完,竟不觉得苦涩,或者说⋯⋯我嚐不出味道。
  柳先生收拾了空碗,道:「毒性最先破坏了你的味觉,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恢復,何况身子尚且虚弱,静心调养吧。」说完,他起身作势离去。
  我还满腹疑问,正想追问什么,房门再次被推开。
  「柳先生,我回⋯⋯」进门的是南宫,他肩上扛着一隻野兔,见到我十分惊讶:「小音!」
  小音⋯⋯是在叫我吗?
  「莫公子,看来今晚有得加菜了。」柳先生接过那隻野兔,抿起好看的唇线。「令妹刚醒,你且瞧瞧吧。」
  莫公子⋯⋯是在叫南宫?令妹又是怎么回事?
  待柳先生出了房门,南宫欣喜地凑到我面前,端详了一会儿:「你当真没事了?」
  我点点头。「他怎么会叫我莫姑娘?你怎么会是莫公子?令妹又是⋯⋯」
  「小音音吶,」他打断了我。「你是不是忘了哥哥了⋯⋯」
  我板起一张脸,看他还想闹到何时,他倒是看懂了脸色,收起玩笑。
  那日,从皇宫逃出来后,南云国四皇子莫离轩将我们藏在密室,我气若游丝地拜託他绝了涟寻我的念头,其馀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时我们有偷偷去找大夫来给你解毒,无奈你这心狠手辣的居然把自己往死里毒,毒性猛烈,大夫只能拖住你半月的寿命,说是没救了。」南宫大叹一口气,颇有责怪的意味:「后来我想起你的家族名医无数,肯定有法子,所以准备带着你回西瑶,就在港口遇到了柳先生夫妇,他们刚结束旅行要回国,见到我背着弥留之际的你,本来都要啟航了,二话不说让我们上船,柳夫人紧急阻止了你的毒性攻心,还将你带到这山上疗养。」
  他说得像是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般,简单几句话带过了那阵子的焦心与急迫,平淡的语气听进心里不禁油生惭愧。
  「你醒了,都没事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像真正的兄长那样。「你我目前仍是待罪之身,为了不给恩人添麻烦,我说咱们是兄妹,妹妹中了毒,想到西瑶藺氏求医⋯⋯」他笑了笑:「你不会怪我擅自改了你的姓吧?」
  我摇摇头。在东禹,南宫是个逃犯;在西瑶,我是破坏两国联姻的罪人,的确是待罪之身呢。
  「这儿是哪?」
  「戍山,离崖。」
  戍山,位于西瑶北境的靖垣县,山脚下是戍城,距离皇城仅一城之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看出我的疑虑,他半打趣道:「话本里经常这么写。」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又如何想出姓莫的?难道是用了莫离轩的姓?」
  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挑了挑眉,似有些诧异,很快地再次恢復不羈的样子:「英雄莫问出处?」
  「啊⋯⋯竟自詡英雄起来了,真有你的风格。」我无奈,这股无奈带我回到了在凌瀟城初识时的打闹时光,笑容忽然就扯不出来了。
  他揉了揉我的头顶,像真正的兄长般,难得的露出心疼的模样。「你这双眼睛一闭,都准备入冬了。」
  说久不久,说短也不短的日子,就这样被我睡了过去。这段时日,东禹国怎么样了?家族怎么样了?他呢?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却找不到一个适当的字眼开头,又或者只是在害怕事情不如自己所想,空忙一场。
  「南宫⋯⋯」
  「我知道的有限,最后听到的消息,是宇文浩即将被处死,宇文襄即位。」看穿了我心里的疑问,南宫面有难色,不想多说。「⋯⋯你现在刚醒,别为这些事情耗精力了,等好些之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我没有逼他,他知道瞒不住我,我也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无法承受那之后的种种,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大局已定,我什么都做不了了不是吗。
  晚饭过后,我主动收拾餐桌,走到灶房时,注意到一旁搁着的药渣,其实有点好奇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于是蹲下来翻了翻、闻了闻,发现这配药的方式跟古倾川有点像,不⋯⋯更多的是外婆的影子,却比这两位高明太多。
  「莫姑娘。」
  本想继续研究,柳先生正好端着汤药进来,我不得不起身。「柳先生,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他侧过身,将滚烫的汤药倒进浅碗中放凉。
  「小女⋯⋯想见见柳夫人,亲自道谢。」
  柳先生从容不迫地放下热壶,淡淡答道:「内人不喜见人,救治姑娘不过是举手之劳,柳某会把姑娘的心意转达给内人。」
  不好强人所难,我没有坚持。
  「只盼莫姑娘,往后莫再以身试毒⋯⋯」半晌沉默之后,柳先生忽然说道:「医者,为生不为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硬生生将我定在原地。
  我错了,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