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枫糖浆
昨日酒席正酣,今日热闹就散了大半,奴良组早早收拾行囊离开,花开院家往日的安逸又都回来了。
不用再装作是什么公家小姐,羽生罗衣一边数着包袱里的胡萝卜,一边摸着接下来要朝夕相处的小毛驴。
花开院秀元靠在门边看她翻身上驴,蓦地开口:“罗衣酱喜欢京都吗?”
“京都吗?自然是喜欢的。街市繁华,物产丰富,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呢。”
那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呢?
花开院秀元想问。
留在花开院家的话,不用为衣食忧愁,所有上门寻仇的鬼怪也会被他打趴,还包…介绍对象。
羽生罗衣伸手将在下边急得忘记飞的蝴蝶姬抱在腿上,复而对上花开院秀元的目光,“但是啊,再好也没有人见城来得叫人惦念。”
“我啊,如今可是归心似箭。” 不过回人见城之前还要带蝴蝶姬小朋友去领报酬呢。
“这样啊,那就…一路顺风。”花开院秀元垂眼看向羽生罗衣蓝色裙边。
蝴蝶姬乖乖坐在羽生罗衣怀里,巴巴的看着秀元玉立的身形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才转头对上罗衣。
“罗衣酱,我怎么感觉秀元哥哥看你的眼神怪怪的。”蝴蝶姬狐疑地看着花式摸驴毛的羽生罗衣,怀疑罗衣跟秀元哥哥有什么背着她的秘密勾、当。
“我猜他是想拉我给花开院家做免费长工。”羽生罗衣举着胡萝卜放到蝴蝶姬嘴边,试图堵住想太多小朋友的嘴。
不是羽生罗衣过于自信,与花开院秀元那个家伙并肩作战了那么多次,算是知根知底,没有哪个家族抵抗得了对她强大力量的渴望吧。
被投喂惯了的蝴蝶姬下意识地张开嘴,一嘴的胡萝卜味,她吧唧着嘴才反应过来:“窝又不是驴!”
羽生罗衣别过脸,不让小丫头看见她的笑,免得引起新一轮的炸毛。
从人见城到京都的路上会路过一片绵延的枫叶林,在枫林深出有一颗四季长红的枫树,住着一只带着榴花簪的女鬼。
红枫的枫叶含糖量高,熬出来的糖浆香甜如蜜,蘸坚果吃刚好,只是红色枫叶里浸满了鬼女的怨气,一般人难以熬制。
羽生罗衣当初也是因为迷路偶然发现的,当时红叶姬就站在树下摩挲着枫叶的脉络,脚边堆满了森森白骨。
鬼女披着深蓝色外衫,转身之时整个枫林一瞬失了颜色。
羽生罗衣撩袖子准备打架的手一顿。
“等人?”她看的分明,这个耀人眼目的鬼女转身看清她的面貌时一瞬的失落。
“等将死之人。”好看得人声音也是动听的,尽管说着恶鬼的言语。
鬼女素手摆出握琴的姿势,通体漆黑的三味线凭空而出,原先柔软的枫叶成了她拨弦的夺命武器。
“铮铮”乐声起,阵阵阴风卷动着红色落叶,围绕着擅入的巫女。
“我说小姐姐你要不要改吃素?对皮肤好的啦。”小白蛇从袖子里爬上羽生罗衣的肩头,对着鬼女嘶嘶地吐着信子。
“哈,”枫林深处的丽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妾身今晚的食材都已经送到嘴边,又何来吃素这种蠢、话。”
乐声化为月牙形的飞刀,朝羽生罗衣袭来。
巫女展开手中的蝙蝠扇,扇面上红色的颜料像流云般游走。她手腕轻摇,阵阵铃音突兀地回响在林间。
杀气腾腾的鬼女凌厉的眼神在一瞬间失去了焦距,羽生罗衣肩上的小白蛇趁机飞射到对面,缠上鬼女的木屐。
鬼女一时不慎失去平衡,扑到在地,水袖带起一片红枫,扑地间有什么红色东西掉落在枫叶上,一时难以辨别。
小白乘势而上,绑住鬼女,将自己打成一个白色蝴蝶结。
“这是人类的…”
是人类女子惯常佩戴的花簪,红色的织物团城榴花模样,中间缀着作为花蕊的白色珍珠,不过是街上常见的货色。
只是木质的簪尾用小字,刻了一句诗。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像是什么定情信物。
“还给我!”鬼女被缚于地,看清羽生罗衣手里拿的东西,神情巨变,白皙的皮肤转青,鬼态尽显。
“诶!先别着急,”羽生罗衣踢开挡在路上的头盖骨,转着榴花簪走到鬼女面前,“这头、骨倒是半分怨气都无,小姐姐可是在装神弄鬼?”
若是枉死的,必然会有怨气萦绕其上,可鬼女身处的这一出虽然尸骸遍地,但是都只是微微地沾染这女人身上的怨气而已。
“你怎么…”鬼女红叶惊异地看着面前一语道破她把戏的人类。
羽生罗衣将榴花簪推入鬼女黑色发间,巫女打量着红色的枫林似是在考量什么。
“我看你骨骼清奇,倒是修炼的一把好手,我这里有一套夜间修行方法。”
羽生罗衣嘴上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心理想的却是:你家枫叶好像含糖量不错?
“小姐姐,我这种修炼速成方法只要六百片枫叶一节课的啦,实惠哟!”
被捆在地的女人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在红叶林中带着定情信物等待着的痴情女鬼,若是因为愈发浓烈的怨气而迷失心智或者是被冷清冷面的法师打散,可算不上什么好结局。
羽生罗衣幼时在山上恰巧又学到了一点精怪修炼的方法,况且这红叶林不仅有可以熬制糖浆的枫叶,这鬼女又自带低气温看起来是很好的酒曲发酵场所。许是还可以开辟夏日避暑服务之类的。
巫女带着和蔼的笑,对鬼女越看越顺眼。
鬼女红叶能够熟练地坐在枫树枝丫上吸收月之光华的时候,她家树下酷炫摆设之谜也偶然间解开了。
羽生罗衣在狼藉的战场上寻找有无幸存者的时候,偶然看见了拿着麻袋回收头盖骨的红叶姬。
红叶的木屐无措地在地上画圈圈。
“你也知道,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住总是不太安全,总要撑撑场面才好。”
那时温柔的红叶姬是多么令人怀念啊。
哪像如今,还未进枫叶林就早早下驴,羽生罗衣一手扛着蝴蝶姬,一手多喂了几根胡萝卜给驴压压惊。
甫一踏入枫林地界,便是一道强劲的冷风袭来,夏日里绿色的枫叶被卷起,像是一道厚重的绿色帘幕。
伴着女声阵阵冷笑,容貌妍丽的女人在纷纷下落的绿色枫叶后出现,叫驴都看傻了。
“你还敢出现?!”可惜丽人来势汹汹。
“我怎么了??”羽生罗衣害怕地搬出蝴蝶姬做盾牌,将方才抗在肩上像是米袋的蝴蝶姬举到面前,像极了是家庭剧里理亏的丈夫:“宝贝你冷静一点,别吓着孩子。”
“罗衣酱,你这臭居居!”被用作遮挡地蝴蝶姬舞着小胳膊腿挣扎。
“你上次在我这儿埋的酒可真是不错呢,奇怪的人勾来一批又一批,最后还来了个吓都吓不走的。”红叶怒极反笑,动人的眸子里盛满怒火,通通对着羽生罗衣。
“谁?”羽生罗衣心虚地摸着鼻子。
“酒吞童子。”红叶没好气道。
“说要娶红叶姐姐做夫人呢。”蝴蝶姬凑到罗衣耳边小声八卦。
“你说的是大江山那个社会团体的鬼头子?”羽生罗衣挑剔地扬眉,“那种穷酸地方娶妻送的什么聘礼啊?”
“谁要嫁人了!”红叶姬都要伸手挠花羽生罗衣的脸了。
“我这次来取瓶糖浆给蝴蝶姬就回人见城,大半年都没在城中好好赖着,可真是想念啊。”羽生罗衣想着人见城的街道忍不住勾起唇角,“那些酒红叶姬可是未有偷喝过?”
“怕是没那么好回去了。”红叶姬收起方才恼怒的神情,轻声道。
“怎么了?”羽生罗衣一路上倒是并未接到什么噩耗才对。
“人见城之前倒是出了好一场惨剧。”红叶带着意味不明的表情,“你走之后,竟然闹了妖怪。”
“什么…”
怎么可能呢…
羽生罗衣“吃妖怪的巫女”恶名在外,又同周围的山大王什么的交情还不错,算不上什么生死之交,但也算是与人为善,周遭的妖怪都会在她离城之时看顾一二,近几年来都平安无事。
红叶姬还在继续说:“听闻是蜘蛛妖怪附在人见城主身上,请来了附近村子的驱魔师,然而最后却只有一个活着。”
“能叫周边的那几个妖怪一声都不吱的,应当不是什么简单的妖怪。最后那蜘蛛竟是被人见阴刀给一刀劈了的。”
羽生罗衣抿着唇,有些不愿意去思考红叶话中的深意。
“蝴蝶姬就拜托红叶你照顾了。”羽生罗衣唤出小白,立即准备起身回人见城。
“等等!”红叶递给她一方包好的白帕。
白色织锦展开,是带着散着红光的一小块白、骨。
“若是城中真的还有妖怪必然是难缠的,拿着我的怨骨,不得已的时候可别忘了老本行啊。”
羽生罗衣看着白色锦帕有一瞬的怔楞。
“怎么了?黑巫女羽生罗衣大人?”红叶打趣道。
当巫女第一次踏入枫叶林,道破红叶用来撑场面的头盖骨的时候,她就知道。
要知道,能够一眼看破你把戏的往往是同行。
还愿这位巫女大人最终能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