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楚毓去了王文茵宫中,宫人们都撤了下去,只有他们两人在室内。
“你对王家那位王哲了解有多少?”楚毓问她。
王文茵想了想, “陛下知道臣妾一直生长在盛京, 而王家其他几房, 都在王家祖籍,也就祭祖时臣妾会回去一趟,且因为女子无法入宗祠, 臣妾与王家其他人接触并不多。”
楚毓眉心微蹙。
“不过……”王文茵缓缓道,“臣妾倒是知道,王相与王家二房关系极好,待王哲更是堪比亲子, 二人关系亲密。”
楚毓眉心皱得更紧了。
“王哲的字叫什么?”
“则虞,王则虞。”
“王……则……虞?”楚毓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了片刻, 却依旧没能想起什么。
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在楚毓心里, 王家是第一个被排除在外的家族, 哪怕是个寒门、乃至是谢家呢, 都比王家好千百倍。
只是这些, 永乐公主都不知道。
她对王则虞其实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和这小书生还挺有缘的。
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王家的侄子?
想到上次他还说能让他叔父帮忙的话,永乐公主心里就可乐的。
王相再大,还能大过她皇兄去?
***
在萧湘竹的肚子已经有三个月大的时候,萧家的资料终于送到了楚毓手里。
“为什么这么久?”楚毓问。
“回陛下,里面有许多关于十几年前的事,臣找证据需要时间。”夜影道。
楚毓先放着没看, 转而对夜影道:“听说最近城外不太安静?”
夜影看了他一眼, 随即垂眸道:“回陛下, 城外有许多从周围各地出走的难民,他们不被允许进城,只能暂住在城外,原本还好,只是随着时间越长,难民数量越来越多,物资逐渐减少,很快就要只撑不住了,这才生了些动乱。”
楚毓随手翻起一本放在他手边的奏折,上面写的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就是这些小事,逐渐成了压垮整个皇朝的稻草啊!
“明天和荆管彤一起去城外施粥,并一边派人去将他们的姓名、祖籍、家庭人口、逃难原因、是否有擅长的本领纷纷登记在册,先暂时安抚好他们。”楚毓道。
“是!”
事情吩咐了下去,将人打发走,楚毓才一个人翻来夜影送来的王家资料。
只是他越看越皱眉。
最后竟是一脸复杂地将它合上。
“本以为谢家已经够乱的了,却想不到更乱的还藏的深呢?厉害厉害,不愧是大世家!”
藏污纳垢的世家啊……
***
翌日,荆管彤一早便与锦衣卫的人出发,他们用楚毓的指令在户部拿了银粮,又取了锅碗等物品,这才去城外准备搭起棚子来。
最近因为一些官员落网之事,锦衣卫这个新建立的部门名声大噪,既想对付它,又畏惧于它的能力,加上楚毓在云来楼给他们造势,连守城门的将士都对锦衣卫有所耳闻,且心怀敬畏。
“原来是十一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二位大人有何事需要小的帮忙的?尽管吩咐!”城门官忙不迭下来打招呼,那谄媚的模样看得荆管彤直皱眉。
倒是夜十一,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一脸平静道:“不必多礼,是陛下吩咐属下们在城外开棚施粥,还请大人帮忙维护一下秩序。”
守城官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自然!”
然后他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来,“不过……”
荆管彤看不惯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不耐道:“有话直说。”
守城官也不多说,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
荆管彤循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到昨日还空旷着的地方,已经搭建好了一个棚子,且已经有人开始施粥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其中缓步踏出,身姿挺拔,气质卓绝,一抹笑意挂在唇边,明明是一副清隽雍容的样貌,可落在荆管彤眼里,却比上次更难看了。
“荆姑娘,别来无恙?”
荆管彤抿了抿唇,随即也笑道:“小女子区区,哪敢劳员外郎惦记。”
“荆姑娘这话可就太谦虚了。”谢奕淡淡笑道。
转而揭过这话头,看向夜十一,“十一大人来此是为……?”
“陛下有令,施粥且将所有人登记造册。”夜十一毫不含糊地说。
“那可真是巧,奕今日也正施粥,不如,十一大人明日再来?”谢奕目光不经意略过夜十一他们,似乎一切都十分正常。
夜十一犹豫一瞬。
荆管彤却当即道:“不劳烦员外郎费心,我想他们是不会嫌弃粥饭多的,何况,即便不施粥,陛下所说的登记造册却是一定要做的。”
谢奕伸手示意:请便。
完了让人留下继续施粥,自己则是回头看了一眼荆管彤他们后,唇角扯出个笑意,从容挥袖离去。
两队人的一阵交锋大多数人都是不在乎的,可到底还是有人关注。
难民群中,几个领头的老人围在一个年轻人身边,小声讨论着。
“毛娃子,你说这些人都是谁啊?怎么看着不像是一路人的样子?到底谁是好的?”一个老人说。
年轻人面上生出一抹无奈,“爷爷,我都及冠了,已经取了字,都说了要叫我文清。”
“好好,文清啊,那你快和爷爷说说,我怎么觉得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老人满不在乎道,看他这样子,就没听进去年轻人刚刚说的话。
祝文清眼中划过无奈。
“对对祝小子,也和我们几个老头子说说。”
他们这个难民队伍碰到了一起,无论是主观还是被迫,都隐隐形成了一个整体,而这几个老人,就是这几波难民的领头人。
他们空有见识,却没文化,也不太了解如今的世事情况,正巧这队伍里有个祝文清是读书人,弥补了他们这个问题,并且祝文清学识不差,渐渐的,祝文清就成了他们的智囊。
这几天他们有计划的闹事,也是祝文清出的主意。
刚好卡在守城士兵的忍受点上,不至于造成伤亡。
“方才离开的那位应当是最近闻名盛京的谢小郎君,听说他大义灭亲,主动肃清了不少有问题的官吏。”祝文清想了想道。
“那他应该是好人?难道现在这个小姑娘是坏的?”
祝文清:“……”如果他说出他口中的坏的小姑娘其实是皇帝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被吓晕。
他看了看,摇头解释道:“并非如此,爷爷你们看见他们一旁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没有?我方才听了一句什么登记造册,说不定,是要将咱们这些难民登记造册,让我们进城。”
“啥?进城?真的假的?!”几人惊了!
他们逃难为什么来到这儿?不就是因为这里富庶繁华,活路的机会多吗?可一路的操劳却将他们生生磨成了难民,不被允许进去。
他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进城找活吗?可不被允许进去,让他们这样的想法都泡汤了。
这些人生来就是难民吗?
不是的,他们很多人都是劳苦的百姓,可这年头,大家都是看老天爷吃饭的,今年老天爷不赏脸,他们就只能从百姓沦落为乞丐难民。
没了地,没了房子,没了粮,千辛万苦来到盛京还遭人嫌弃。
谁心中不苦不痛不怕?
而此时祝文清口中的“进城”,就成了他们在酷暑寒冬中遇见的那点希望,不浓烈,却足够让人如释重负、喜极而泣!
于是,开始呼吁难民们先登记了再取粥过了没多久后,荆管彤就发现,这些人似乎格外的……听话?除了她问那些人特长的时候花的时间多了点,其他时候说的都挺流利。
她视线巡视一圈,最后落到了祝文清的身上。
没办法,这一圈人中,就只有他格外与众不同。
虽然衣服也是旧的,但不算破,也很干净,自己也打理得很干净,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常混入城中打听消息。
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祝文清回望过去,看见了荆管彤,愣了愣,随后对着对方行了个礼,未通姓名,却算是打招呼了。
回去后,荆管彤将此事告知了楚毓,楚毓挑了挑眉,“你帮朕注意着。”
除此之外,楚毓还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谢奕为何会在今日出现在城外?”
不是为何出现在城外,而是为何今日出现。
“陛下是怀疑,咱们这里,有谢家的人?”荆管彤问。
“这是当然,谢奕并非莽撞之人,任何事情,若他心中未有算筹,不会轻易出手。”
所以这次施粥,他是想做什么?或者是……说什么?
楚毓心里隐隐抓到一点尾巴,却又还没勾出来。
直到荆管彤说了句,“也对,今日谢奕看见臣,一点意外都没有,像是提前知道一般。”
提前……
提前?!
楚毓心中一震,艹!那个姓谢的该不会就盯着他了吧?!但凡他想做什么他就跳出来和他抢?
这个姓谢的家伙怎么这么……这么幼稚!?
没错,是幼稚。
楚毓觉得这人就像是在和人作对,不伤筋动骨,但对方看上什么,他就想方设法得到,别人手里有什么,他就去抢过来,别人喜欢什么,他就偏不让对方得到。
这样的压迫并不致命,甚至不会伤筋动骨,但却最压抑人心。
久而久之,被压迫的人会开始暴躁不忿,严重点,甚至抑郁发疯。
楚毓心里呵呵,看不出来啊,这家伙还挺看得起自己。
“荆管彤,你过来,朕吩咐你去接触你说的那个年轻人,务必将他拿下,懂?”楚毓严肃道。
见楚毓如此,荆管彤还以为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任务,当即严肃答应:“是!臣遵旨!”
殊不知,不过是两个都不服输的年轻人之间幼稚的对决罢了。
是的,幼稚的对决。
对此楚毓表示,就许你幼稚?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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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毓摩拳擦掌:“姓谢的,我记住你了!”
谢奕:“打人非帝王之所为。”
楚毓:“没事,脱了龙袍我就不是皇帝了。”
谢奕:“……”这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