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的缺失, 使得孤儿院和实验团队都没能弄清楚那个依然带着芯片的孩子是谁。
毕竟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在那些年里,死去的孩子很多,活着的被人领养的也不少, 当然更多的是被孤儿院献祭给了时间实验团队,再加上因为其他势力干涉,时间实验基地又被抄,转移过程中丢了不少资料。
再想查那个孩子就变成了大海捞针。
从副院长和蒙德·霍利斯之间的通讯内容来看, 两边最初都还是冷静的,因为他们其实并不相信会有人真的对这个不产生排斥反应, 就连唯一的成功品在实验过程中都经历过无数次生命危险。
他们只是对于那个孩子的体质感到万分好奇, 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想看看那是个怎么样的生命体。
当然,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 他们更倾向于相信,那孩子有很大概率已经死了——这就好像有一小部分人常年不生病, 一病就格外严重一样。
他们认为那孩子只是延迟了几年, 并非真的没有排斥反应。而那么多年攒下来的份一起爆发,那将是不可承受的, 必死无疑。
所以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来一一排查死去的孤儿, 然而直到查完最后一个,他们都没能找到那个孩子的存在。
由此, 他们终于意识到, 那个没有产生过排斥反应的孩子真的没有死!
从这个通讯器最近几个月的交流内容来看, 整个时间实验团队终于后知后觉地陷入了无可比拟的激动与疯狂中。因为,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活着,那可能将是这世界上现存的,他们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天生对时间拉缩具有高度容纳性的人。
换句话说,他在实验团队眼中是目前最完美的存在,如果能成为实验体,将会超越任何一个半成品和成品,因为他从出生起,成长的每一步,都是跟不断拉缩的时间交织在一起的,而他自己很可能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如果说时间是一株树,那孩子就是从树根长出来的绕树而生的青藤,是这意思么?”
“时间是他的一部分,跟其他人意义都不一样的一部分,或者换一句话说,他也是时间的一部分。”
“我的天,那岂不是比魔鬼计划里那个成功品还要令人惊叹。”
“两者意义不同。如果真能找到那孩子让他成为实验体,那么我想原本的名字可能需要改一改,叫做创神计划可能更合适一些。”
“这有什么区别?”
“魔鬼追逐永生,神本身即永生。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并不代表那孩子已经获得了永生,但是我想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他不会拒绝的,毕竟……谁不希望呢。”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的不想呢?”
“他必须想。否则他会成为试验成功最大的阻碍。”
“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跟时间做游戏,而他是时间的一部分,最意外又最容易变化的一部分,如果不能控制,这个游戏是做不下去的。”
这是通讯记录中,蒙德·霍利斯仅有的几段完整长句。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正是因为平静地说着这些事情,才更让人感觉到背后的疯狂。
通讯记录的最后几条记录的交流内容,则是关于蒙德·霍利斯企图交给副园长的那枚金属小圆片。
那东西乍一看不起眼,又小又薄,却耗费了蒙德·霍利斯很长时间去设计制作。这枚小圆片敏感度高,能感应到时间实验残留的能量波动轨迹。
蒙德·霍利斯他们在假定那个孩子没有任何排斥反应的前提下,花了两年来模拟时间实验片段在他身上起效时,产生的能量波动轨迹。他们把那条波动轨迹及误差值设定在这枚金属圆片中,作为对照。
只要副园长带着这枚金属圆片在孤儿院各个角落走一遍,就能获取圆片附近5年内有过的能量波动轨迹,一旦有跟对照值相符的,圆片边沿就会亮起提示光。
也就是说,在这枚圆片的帮助下,孤儿院可以收集到一系列与那孩子相关的地点数据——他曾经在哪个角落出现过,他曾经住在哪个房间,哪个床位。
有了这些孤儿院有登记的东西,再找那个孩子就容易得多了。
不过蒙德·霍利斯在最后提醒道:这是最后一次明确对方身份的机会了,因为能量波动轨迹是越来越淡的,也许再过一年,甚至半年,就再也查不到对方的痕迹了。
而一旦错失这个机会,再想找这个孩子,可能要花费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萨厄·杨将那枚圆片拿出来,丢在操作台上,“看后来的发展,我们似乎做了件好事,他们应该没能找到那个倒霉崽子。这么看来,花费了可不止五年十年啊。”
他说话拖着调子,尾音还带了点儿愉悦,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意味很重,要是蒙德·霍利斯站在他面前,估计能找人来跟他干一架。
楚斯目光还没从屏幕那儿移开,似乎还没回过神,只是“嗯”地应了一声。
“不过现在,这道题甩到我们面前了。”萨厄·杨又道。
“什么?”楚斯这才回头看向他。
萨厄·杨隔空点了点屏幕中的那句话——他是时间的一部分,最意外又最容易变化的一部分,如果不能控制,这个游戏是做不下去的。
楚斯立刻就明白了萨厄·杨的意思。他们现今在过去穿梭,无非是因为蒋期他们的格盘程序出了点问题。之前他们只想赶紧回到巴尼堡地底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故障的原因。但是这会儿看着这句话,他们突然就明白了出故障的缘由。
蒋期说过,他们是时间实验产生的一群意外,会干扰到格盘进程,所以需要进行隔离。
现在格盘进程出问题,很可能就是收到了其他未隔离意外的干扰。
“也对,比蒋期他们还要大的意外——”楚斯瞥眼看向那个圆片,沉吟道:“目前看来,没有人比那个孩子更符合了。”
萨厄·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想了想又道:“如果这样算来,我是不是也得去隔离一下?”
楚斯一愣,还没来得及张口,萨厄·杨又补充道:“还有那所谓的十二个半成品。”
“所以现在事情变得既简单又麻烦。”楚斯接着他的话总结了一下现今的状况,“原本我们还需要先查故障再想对策,现在已经明朗简单化了,把这几个意外因素找齐就行,麻烦的是,上哪儿找那些意外因素。”
他停了一下,抬眼看向萨厄·杨:“你之前说过,太空监狱里有一些人明显是跟时间实验有牵扯的,至少可以肯定那位金乌鸦就是半成品之一。”
“没错。”
“从蒙德·霍利斯和副园长的通讯来看,时间实验团队自从被抄过一次后,就一直想把散落的成品、半成品重新收集起来,从你和金乌鸦的经历看来,他们挑中的地方应该是监狱,而且通讯记录里也说了,正在试图往监狱安插人手。”楚斯分析道,“而另一边,费格斯也说过,梅德拉上将他们曾经一直在暗地里动用关系,试图保我们这帮后辈,我想这些后辈既然包括你,那么逻辑上应该也包括其他半成品。”
时间实验团队盯着萨厄·杨他们,是因为不愿意让实验成果脱离控制范围。而梅德拉他们盯着这些,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这些人受到实验团队的二次伤害,另一方面也为了避免他们被实验团队控制而伤害别人。
双方目的截然不同,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殊途同归,都是想把成品和半成品集中在一起,放在自己可触及的地方。
毫无疑问,太空监狱是个极为合适的选择。
“如果我是梅德拉,在发现对方的打算后,我绝对不会试图换一个地方跟对方强行较劲,容易起冲突也容易暴露。我会选择在对方把你们聚集在一起后,在你们周围安·插·我的人手。”楚斯道。
既能达到目的,还能降低折损,一举两得。
萨厄·杨挑眉道:“根据我在监狱那么多年所看到的,我认为那位上将应该是选择了跟你一样的做法。”
“怎么?真有势力划分?”
“不算明显,但是能觉察到。”萨厄·杨道,“大部分狱警是一派,小部分是另一派,包括关押在监狱里的囚犯,我想……应该并不全是真正的囚犯,比如第一监室的一部分。我觉得……”
“觉得什么?”
萨厄·杨看着楚斯突然笑了一下,“猜测势力划分,不如亲自上去给他们分个类,反正也是要去找那帮半成品的。但是一个一个审问太费时间了,最好能让他们自己先站个队。亲爱的,你猜——什么情况最容易让他们自动分派?”
“当然是冲突混乱的时候。”答出这句话的时候,楚斯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他差不多能猜到萨厄·杨要干什么了。
更准确地说,他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就见萨厄·杨把通讯器往他手里一拍,噼里啪啦敲了一通按键,接着大手一敲确定,转头冲楚斯一眨眼:“来吧,该你登场了亲爱的长官,我帮你裹了一层伪装,你现在发出去的指令不再是什么86206-018了,而是50001,你自己的官方信号。”
他说着这话时,顺手又敲了敲屏幕底端显示的时间。
5713年12月28日,星球爆炸的第二天。也就是金乌鸦所说的,太空监狱收到50001信号源的那天。
绕了一个大圈,没想到当初怎么也查不到身份的冒充者,居然就是自己。
楚斯一脸复杂地编辑了一条即时指令,直接发送到了太空监狱的智能系统上,要求天眼开放第一监室。
指令显示发布成功的瞬间,楚斯抬头面无表情地冲萨厄·杨道:“我发现我们两个混在一起,人生就变得格外匪夷所思,这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谁的问题我不知道——”萨厄·杨懒洋洋地用拇指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好整以暇道,“我只知道我可以提前记上一账了,照这个状况看来,当初下令让天眼那智障系统把我扔出监狱的,应该就是你本人。”
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