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陆向东蹲在院子里,心中惴惴不安的听着他的母亲在屋子里与爷爷奶奶高声的争执着,他听不到大人们谈话的内容,只是出于本能的感到心中害怕,觉得这里面似乎隐约与他有关。
过了很久,母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看也没有看一眼在一旁等着她的儿子。
爷爷被奶奶扶着,站在屋门口,一声不吭。
“妈妈!”陆向东向前追了两步,拉住母亲的衣襟,“你去哪儿?”
母亲的脚步停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看扯着自己衣襟的孩子,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抬手把陆向东的小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拉下来。
“你别管。”她说了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向东回头无助的看着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只是对着他摇头,脸色难看的一言不发。
当天晚上,爷爷让陆向东睡在热乎乎的炕头儿上,没有了父亲留下的那件旧棉衣的陪伴,陆向东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过温暖的被窝让他感到很放松。印象中,爷爷那一晚坐在他身旁,默默的抽了一夜的烟,他缩在被窝里,被烟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几次睁开眼睛,想要告诉爷爷,烟味实在是太大了,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看到微微月光下,爷爷皱紧的眉头和忧郁的眼神虽然不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能够读懂的,却也让他识趣的只是把脸更深的埋进被窝里,没有吭声。
第二天一早,爷爷对把陆向东叫到身边,对他说,母亲要出门一段时间,恐怕他只能暂时的住在这里,陆向东呆呆的听着,有些失落,什么都没说,懂事的点了点头。
爷爷问陆向东:“住在爷爷家,你原来的学校很远,要不要转学到离这里比较近的学校?”
陆向东摇摇头:“不用了,不然过些天妈妈接我回去,还要再转回去。”
爷爷一愣,看了他许久,叹了口气,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后,陆向东便开始了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背着书包坐最早班的通勤车去上学,放了学再披着星光坐车回爷爷家的日子。爷爷家的条件并不富裕,但是奶奶每天早上都会给陆向东装好一个丰盛的饭盒,再给他的小口袋里塞上一块钱,在那个年代,一块钱对于孩子而言,已经是很丰厚的零花钱,对于家境平平的爷爷奶奶来说,这每天的一块钱,都是他们平日里一分一毛攒下来的,陆向东舍不得花,总是把钱折的小小的,收在书包里。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三个月,陆向东每天上学的路上,都能够路过自己家的小房子,他几乎每天放学都要去那里敲敲门,看看母亲是不是忙得忘记了自己还被留在爷爷奶奶家。
爷爷是慈爱的,每天陆向东放学回家的时候,他早已经准备好了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晚上,陆向东坐在桌边写作业,他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时不时的伸手摸摸孙子的头,轻轻的叹一口气。
陆向东没有问过爷爷,母亲去了哪里,因为他看到过有一次奶奶不小心提起了母亲的名字,爷爷的脸色登时变得非常难看,他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不高兴,却识趣的不惹爷爷烦心。
父亲的骤然去世,让这个年幼的孩子早早的懂得了察言观色,懂得了体谅家中的长辈,不去触碰大家心中同样的那一枚伤疤。
在陆向东和爷爷奶奶一同生活的这短暂的几个月中,爷爷的身体状况几乎是每况愈下,日渐消瘦,奶奶总是一脸担忧的看着爷爷,时不时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大约半年后,就在陆向东几乎快要想不起来去计算母亲离开的天数,猜测母亲回来接自己的日子时,爷爷终于身体不支,一病不起,没用多久便撒手而去,留下了奶奶和他。
按照爷爷临终时的嘱托,奶奶被叔叔接走了,顺理成章的,陆向东也被带到了叔叔的家里。
叔叔家虽然在市区,却只是在偏僻的地段,和婶婶以及一对年幼的弟妹挤在一爿不大的小房子里,生活的紧巴巴,即便说不上捉襟见肘,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奶奶被接来,这是一件责无旁贷的事情,可是陆向东被奶奶好像小尾巴一样的一起带了过来,这却惹得婶婶十分不满,她冷着脸把叔叔叫到屋里,连房门都没关就高声嚷了起来。
奶奶搂着陆向东,战战兢兢的坐在客厅里,两只冰凉的手掩在陆向东的耳朵上。过了好半天,叔叔阴沉着脸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陆向东面前,拉开奶奶的手,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出了房门。
陆向东不知道叔叔要把自己带去哪里,他只知道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奶奶,奶奶两只眼睛红红的,手微微向前伸着,脚步却一步也没有挪动。
这一刻,陆向东明白了,叔叔家不是自己的落脚之处,这里太小,小到已经再容不下一个小小的他。
被叔叔拉扯着,趔趔趄趄的一路疾走,陆向东的腿都发酸了,他抬头看看叔叔,叔叔看也不看他,只是阴沉着脸快步走着,他便也什么都不说,加紧脚步紧赶慢赶的跟着。
叔叔把他送到了舅舅家。
和之前的几次一样,陆向东被留在了客厅里,舅舅家比他略大一点的表哥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他。
这还是陆向东第一次到舅舅家里来,在他的印象中,小时候只有在逢年过节到姥姥家里去的时候,才能看到舅舅,舅舅和舅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他和他的父母爱理不理,十分冷淡,母亲对舅舅夫妇倒是很热络,却很少能换来同等的态度。
叔叔和舅舅谈了很久,之后就单独离开了,舅舅和舅妈没有出来送,也没有从屋里出来,两个人在房里继续说着悄悄话。
“悄悄话”的音量渐渐高了起来,舅舅家的表哥好奇心重,跑去门口偷听,陆向东也学着他的样子,怯生生的慢慢靠到门边。
“我妹夫那个人有多无能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他人也死了,我妹妹去追求一下自己的幸福,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吧!”他听到舅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短,不够坚定。
舅妈的声音立刻就嚷开了:“别说的那么好听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那妹妹,丈夫还没死呢就已经和人勾搭在一起了!这事儿都不是一年两年了吧?!好,我也不当什么道德楷模去说长道短,她和情夫私奔,凭什么把拖油瓶留给咱们啊?!”
“她本来是送到孩子的爷爷奶奶那里去了,可是老爷子忽然去世,孩子叔叔家太穷,养不起所以才送来咱们家!”舅舅低声下气的解释。
舅妈依旧不依不饶:“咱们家是救济中心啊?别人养不起,就你养得起?我不管,现在要不然你找到你那个妹妹,让她给个说法,要不然,这孩子送去福利院!”
“好好好!办法我想!”舅舅恼火的应着,拉开房门率先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呆立在门口的陆向东时,脸上稍微露出了一丝尴尬,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舅舅出去了很久,大约有几个小时,在这期间,舅妈没有和陆向东说一句话,任由他一个人站在墙边,兀自拉着儿子看着电视。
晚上的时候,舅舅一个人回来了,回来之后,递给了舅妈一张银行卡,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舅妈的脸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一点点,但依然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几句,还狠狠的朝陆向东剜了个白眼。
当天晚上,陆向东被安排在了表哥的房间里,表哥睡在单人床上,他在床边睡地铺,夜里,陆向东久久的睡不着觉,脑子里反复重播着舅舅和舅妈在房里的对话,一直到天光大亮。
从此,陆向东就在舅舅家里生活了下来。舅舅一家对他不算好,却也称不上坏,因为基本上他在家里就好像是透明的一样,除非逼不得已,舅舅和舅妈很少和他讲话,只有大他两岁的表哥,倒是经常缠着他,追问他父亲的死因,还有母亲和情人跑掉的事情。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陆向东渐渐长高了,当他个子高到能够翻过原本自家那套平房的围墙时,他偷偷溜了回去,却发现,那套房子早已经被母亲卖掉,换了别的人家。
没有了父亲的那件旧棉衣,原本的三口之家在陆向东的心中渐渐地,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的身边,唯一残存着童年温暖记忆的,就只剩下那几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元纸钞。
有一天,陆向东放学回家,发现自己的那只旧书包被翻了个底朝天,被他收的很好的那些零钱早已没了踪影,这让他异常焦急,跑去询问舅舅舅妈,被他们不耐烦的打发回来,他不死心,又去问表哥。
表哥说:“我拿去游戏机厅换游戏币,拿游戏币去打游戏机,都输光了!”
那一天,是陆向东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架,如果不是被舅舅死死的拉开,他甚至想要把那个平时连话都不愿意多讲的表哥活活打死,他的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牙关紧咬,浑身发抖,就好像一头愤怒的野兽。
晚上,他被舅舅狠狠的骂了一通,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陆向东只是一声不吭的别过脸,紧紧的攥着拳头。
第二天,舅舅带着他去了一趟学校,为他办理了住校手续。
陆向东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住进了学校的宿舍。
没过几天,他便发现,学校里的学生开始在他的周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身边的人也开始慢慢的疏远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懒得去寻找答案,每天默默的上课,下课。
后来,他终于听到了那些越来越肆无忌惮的议论,其他孩子口口相传,学校里的那个叫做陆向东的很瘦弱的男孩,从小死了爸,妈也和野男人跑掉了,舅舅一家好心收留他,他却偷舅舅家的钱,还打了视他如亲弟弟一般的表哥。
听到这些传言,陆向东年少的脸上只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拳头握紧又松开,终于猛然转过身,挥起一拳打在那个正眉飞色舞传播小道消息的学生脸上。
因为这件事,学校记了陆向东的一次大过,不过因为他优异的学习成绩,倒也没有过多的追究。
只是从此以后,风言风语变少了,肯同陆向东说话的人也同样变少了。
在独往独来了一段时间之后,陆向东忽然发现,对于这些人的漠视和疏远,他并不在乎。
他已经开始习惯了自己,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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