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为自己曾为天机阁卖命而感到厌恶、恶心。
白玉衡定了定神,很快意识到新的问题——
昆仑怎么会就这么直直撞入他的视野?
结界呢?!那么大那么强劲的结界呢?!
转瞬,白玉衡这七日一直悬着的、近乎打结的心终于欢欣起来!
是明逍!一定是明逍他们赢了!
“明逍——!明逍——!”白玉衡满心欢喜地大喊着俯冲下去。
“又来了神族狗?!”矿坑里的几个弑神教天魔立刻发现了一身白衣的白玉衡。
虽然白玉衡现在身上的白衣是兄嫂送的普通锦衣,但在如此远的距离下,与天机阁神兵的华贵锦袍看起来并无差别。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白玉衡身上的至纯灵息。
一个天魔喊出声,数个天魔齐齐出手攻击!
白玉衡灵巧如鬼魅地全部躲闪开来,落向地面,逮着一个天魔就问:“明逍在哪?!”
对面的天魔一惊,正欲出手攻击,却被远处的同伴扬声喊住:“住手!自己人!”
散落在矿坑各处、正欲协同攻击的众天魔闻言不由震惊:神族会是自己人?!
飞身过来的天魔乃是弑神教某支部的干部,此前明逍一行在支部落脚休整时,他见过白玉衡。因为对一个神族竟然会与自家教主和明逍兄弟成为同伴而倍感震惊,故此对白玉衡的印象极深,此时也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白玉衡并不记得来人,但还是准备抱拳回礼。可右掌抬起却没有左拳相合。白玉衡顿了一下,收回右手改为点头致谢,心切道:“请问,明逍呢?”想到不见得所有弑神教教众都认识明逍,白玉衡又急忙追问:“吴教主呢?”想来他们是在一起的。
那天魔急忙收回盯在白玉衡空荡荡的左侧袖管上的视线,颇为客气道:“他们在炼丹窑那边。请随我来。”
“啊,我知道炼丹窑在哪里。不劳移足。”白玉衡忙道。
那天魔原本也是在指挥这边的“清扫”工作,确实不便抽身,闻言便伸手微笑着做了一个“请”。
白玉衡以回以一个微笑,心中不由波澜再起。
这一路走来,着实彻底颠覆了他过往十九年对魔族的刻板印象。
魔族并非嗜血狂暴的“野兽”,他们也有家有业、有情有义、有礼有节。
他们,不过是与自己长相略有差别的另一群“人”。
白玉衡腾空而起,一边向炼丹窑方向飞行,一边打量各大矿坑情形。
此前薛楚楚说昆仑有上千神族,怕不是她只看到了自己所处矿坑的情况。而事实上,如此之多的矿坑加在一起,镇守昆仑的神族约有上万人。可白玉衡这么搭眼瞧过去,竟是没看到几个神族身影。就是尸首也未见几具。
瞧着散落于各大矿坑的弑神教众还在忙着解救“罪奴”,应当没有时间掩埋尸首?
那……是天机阁见没有胜算,便大举撤退了?
正疑惑,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中突然有了一股血腥气,遮挡视线的山峰向身体两侧快速消退,于此时显露出一片鲜血涂了漫山遍野,观之令人怵目惊心的“屠宰场”。
而他心心念念了七日的人,正挥舞早已浸透鲜血、沦为暗色的长鞭,朝着又一排被驱赶上“行刑台”、早已失去抵抗能力的神族身上风驰电掣般地狠狠抽打过去!
“啪——!”
伴着一声震彻山谷的脆响,眨眼前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眨眼后却已成了四处崩飞的尸块。只留下一具具还跪在地上的下半身,七零八落地瘫软倒下,从被抽断的断截面,涌出刺目的、浓稠的、黑红的血……
被当做“行刑台”的木板被吊绳拉动,倾斜,于是那些下半身便咕噜噜地滚下去,砸进下方已经堆了无数具下半身的天坑。
白玉衡滞留在半空,愣愣地看着,一时未能动。
又一排神族被驱赶上“行刑台”,后边“待宰”的神族已经所剩无几。明逍扫了一眼,发现自己能用来逼迫脚边跪着的这几个“老家伙”的牌已经所剩无几,可想要的答案却还没得到,不由愈发焦躁暴戾。
他没再重复已经重复了不知几十几百遍的问题,而是突然挥鞭,眨眼间便又劈碎了十几个天机阁神兵。
仿佛就只是单纯地为了消解心中戾气而杀人。
仿佛就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白玉衡远远地、呆呆地看着。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雪山极寒。可白玉衡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似被冻进了骨子里,冰碴子生出刺来。
“吱嘎——”木板被拉动,许多具下半身滑落下去,又一排神族被驱赶上来。
明逍再次挥鞭——
却在扬手后停了下来。
他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鞭子——竟然是断了,只余靠近鞭柄的一截。
应当说,对于强者而言,当他们使用武器时,并非是在使用武器本身,只是借助武器输出自己的灵力或魔力,而武器本身是被使用者的灵力或魔力附着着保护起来的。只要使用者够强,一片树叶也可连杀数人而毫发无损。
可明逍的银蛇鞭却断了。
这显然不可能是因为明逍不够强。
所以只能是……杀人太多。
明逍神色恍然地盯着断鞭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倒也听不出什么语气,而后收回手来,改为用鞭柄去挑跪在他脚边的那个神族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