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副院长还在大声说着,血泪从他的眼眶鼻子不断流出。噼啪、噼啪落在轮椅边的落叶上。
“为了滋养他的灵魂,我们不得不为他量身打造了一个适合他长大成人的新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人收养,他遇见了三个孩子,把他们认成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舅舅!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童眠跪倒在轮椅边,哀求着青年。
可是他置之不理,七窍流血却微笑着,形状宛如修罗恶鬼。童眠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害怕和自己的舅舅对视,害怕听到他开口说话。
“要为江月鹿保命。”他微笑着开口,童眠哀叫一声。
要为江月路保命。
这句话的说法和前面截然不同,冷问寒和莫知弦都听得出来,这非常像神谕的口吻。神谕就是一种下达给巫师的命令。
为江月鹿保命,是神的命令?
这番话同样给了冷问寒冲击,他从江月鹿那听说过他在孤儿院长大的事,可这些在江月鹿眼中就是自己的人生,他多么看重自己的弟弟妹妹……这些居然是人为安排好的吗?
如果江月鹿知道了……那会有多恐怖?
莫知弦喃喃:“如果要做成这么多的事,那一定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你说他比童副院长你还要活得久,那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童副院长的嘴唇勾起,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
这种时候,这样的笑,几乎抓紧了三人的心脏不得动弹。
他轻声道:“他几乎魂飞魄散,在那个中元夜。”
说完之后,他的身体便诡异地凝滞一霎,然后从脖颈处张开一朵惨厉的白花,细密的花瓣接连在他瘦弱的身体上爆开,顷刻之间,这位为学院谋来无数福祉的年轻副院长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血液滴滴答答从轮椅上滴落。
童眠的眼睫毛上还沾着舅舅喷射出来的血水,他的呼吸停滞,不自觉眨了下眼,浓稠的血流下,像是泪水爬满了他的脸颊。
“舅……舅舅……”他费力地伸手。如今轮椅上只剩下了一朵血迹斑斑的白花,可在他触碰的瞬间,白花也枯萎化成了粉末,他什么都没抓住。
现在轮椅上什么都不剩了。
……
“舅舅,这个轮椅以后能给我吗?”小小的童眠仰头问道。
“你要轮椅做什么?你的腿脚还好好的呢。”童副院长柔和道。
“可我们一族不是总会变成这样吗?我以后也会腿脚不便,容易生病,等到那个时候,我要用舅舅你的轮椅,你造出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听着小侄儿欢乐的声音,童副院长的笑有些苦涩。
他们一族的诅咒,究竟何时才会被破除?他希望童眠哪怕没有绝佳的通感也好,只需要做一个普通的人平安、健康度过一生,那样就很好了。
他低声道:“也许这样的诅咒,在我身上就会断绝了……”
“舅舅,你答应不答应嘛?”
他摇了摇头,“也许你以后会遇到一个人,他会治好你的病。就像我们的祖先治好了第一个人,从此给我们的家族带来好运。童眠,这个人也会给你,给我们带来好运的,等到那时候,你就不必再用舅舅的轮椅了。”
“你会活蹦乱跳、会健健康康长大……”
“不必走到舅舅的结局。”
……
舅舅,你说得对。
我的确遇到了那个人,那个人用一把秤就让我体会到了飞翔的感觉。
我的好运不应该如你所说,从此开始吗?
为什么……你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苍茫的大地上,响起了惨厉的痛哭声。这样的哭声,很快就被巨树的冠顶遮掩。
树荫一如既往洒落在地上。
照着清醒的人,哭泣的人,还有沉睡的手牵手的人。
-
江月鹿睁开了眼睛。
一夜无梦。这是自从那场大火以来,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好。
人一旦精神了,心情也会比较好。于是他多在床上赖了一小会,他放松着大脑,什么也不去想,就这么躺着放空。
他在睡着之前……好像见证了什么灾难。
“嘶……”江月鹿的头剧痛起来,他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不是什么都不要想,好好躺在这里休息的吗?他为什么要去想那些事?那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盯着天花板再次放空起来。
咦。
这个天花板的颜色,好像有点眼熟?
天花板和墙壁的连接处没有一丝尘埃,也没有可疑的霉斑。和他在孤儿院住过的发霉的房间不一样,这里的天花板干净又高级。
他不由想起了收养自己的言家。
言家很有钱,他们家的房子也很高级。江月鹿第一次进来时需要换掉脏兮兮的鞋袜,穿上干净的拖鞋才能进入客厅。
他们是不是看得起自己,其实他并不在意。
他们死在火灾,他也没有很伤心。
可能就像别人说的,他这个人比较冷血无情。可他真的无情吗?他对言家人并非没有感情,不然也不会寻找言家三兄妹长达几年的时间……他不在意的,只是言家的父母,言家的亲戚,言家的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