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我下面给你吃。”成默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疲惫和困倦再次开始侵蚀他的意识,他硬挺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冰箱里拿出那瓶老干妈,勉强笑了一下说,“给你下老干妈红烧牛肉面。”
雅典娜轻轻应了声“好”,随即起身走进了浴室,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成默脑子里立刻又浮现了那天在轮机舱夹层时的画面。
那攀登上险峰的至高风景,妙不可言。
成默警告自己不能继续沉沦,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房间,拖着疲惫的身体直奔厨房。此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感觉人都已经快要休克了,但他依旧竭尽全力给雅典娜下了红烧牛肉面,还煎了个鸡蛋。
将面端上来的时候,雅典娜已经脱下了潜水服,换好了干爽的衣服,正在拿毛巾擦头发,她坐在床边,只是简单的动作,就能令成默口干舌燥。
成默将面放在桌子上,“先吃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雅典娜听话的立刻放下了毛巾,坐到了沙发椅上,拿起托盘上的叉子,开始有些笨拙的吃起了面条。
成默露出了一抹慈父笑,然后开始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一些东西,等雅典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不要住在一间屋子的好。”
雅典娜手中的叉子停了一下,头也不抬的问:“为什么?”
成默心中苦笑,挑了一个雅典娜绝对会最反感的说法,“我不敢,也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想法。”
雅典娜放下叉子冷冷的说道:“我不会随意的窥探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成默抱起了自己衣物,低声说道:“说实话,我们孤男寡女住一间房也不太方便。”
雅典娜什么也没有说,擦了下嘴,从沙发椅上起身,拿起她的笔记本电脑径直上了床,不再理成默。
成默心中黯然,还有些隐隐作痛,可他觉得自己必须和雅典娜拉开距离,要不这样对雅典娜不公平。他低头抱着衣服走到门口,打开门时,一阵冷风袭来,吹的他浑身发抖,此时因为雅典娜回来而打了鸡血的肾上腺素已经彻底的退去,整个身体空荡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的掏空了一般。
他只觉脑袋一阵晕眩,身体失去了控制,慌乱中他抓住门把手才站稳,可牙关一直在打架,全身也在发颤,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困住他,让他无法离开这间房间。
成默不想雅典娜知道自己生了病,他强行迈步出房间,动作僵硬的拉上门,却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了房间门口……
第054章 怪物与月光(19)
这一次成默没有做噩梦,反而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受到了一些像是苏打水般的微甜滋味,他隐约记得自己被雅典娜抱了起来,她的怀抱又柔又暖,如同夏日傍晚拂面的晚风,推着高高的波浪,将人送入了泛着阳光热烈的温柔乡。
雅典娜发间和身上的味道也好闻极了,有些像是麝香,又带着海藻、木香、苔香,这味道恍若大海深处的甜气,气势磅礴,又微妙柔润,让成默不愿意睁开眼睛,只想深入这香气探索,探索它究竟能多柔滑,多香甜。
成默猜测只有龙涎香才有如此霸道又醇柔的力量,属于香气的力量。
在恍惚间,雅典娜呼唤了他,他听见她背地里叫他“小怪物”,成默心想:你比我更像怪物,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可出不了一道如此浪漫又繁难的题目。他这样想,却没能说出口,只是闭着眼睛,张开嘴,吃了雅典娜喂他的药。
他不敢睁开眼睛,害怕睁开眼睛就看见雅典娜月光般静谧美好的容颜。
接着他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和雅典娜并肩躺在一只蓝鲸的背上,柔软的海浪是他们的家,无垠的星河是他们的灯饰,那茫然而庞大的黑暗是庇护他们的幕布,他们顺着波涛在星海中流浪。
顽皮的蓝鲸碰出了水雾,将他牵着的人儿全身淋的湿透了,在微茫的月光下,那件白t恤透明到像是薄薄的雾气,它环绕着(填空题),让成默恍若闻到了雪糕那浅淡的甜美香味。
时光在雪糕中融化。
成默觉得自己也快融化了。
一切都格外美好。
就在水到渠成之际,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夜晚被照耀成了白天,成默抬头就看见谢旻韫手持三星堆权杖淡淡的说道:“成小默,你弄错了,这里不是你的家。”
成默浑身冷汗直下,刚要辩解,身旁的雅典娜就站了起来,那把名为“柏修斯之剑”漆黑的长刀骤然出现,雅典娜抬手把剑指向了半空中的谢旻韫,冷冷的说道:“这里不是你的家才对!”
一袭白裙的谢旻韫无视雅典娜的挑衅,飘然而下,扯住了他的胳膊,“跟我走。”
雅典娜也扯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冷声命令:“他是我的仆人,不能跟你走。”
“我是他妻子,他必须得跟我走。”谢旻韫心平气和的说,“你拦不住。”
“那你可以试看看。”雅典娜面无表情的冷声说。
“不要吵……不要吵……”
“闭嘴!”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呵斥成默,强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叫成默几乎无法呼吸……
剧烈的呼吸不畅让他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才发现奥梅罗船长那黑乎乎的大毛腿正在斜过来压他的胸膛上,那脚掌泛着白色的四十四码大脚几乎快要杵到他嘴巴边了,一阵微醺的脚臭味弥漫在成默口鼻之间,他连忙起身,将奥梅罗船长的大脚推开,坐在床边干呕了好几下。
和成默一头一尾交错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奥梅罗船长,感觉到异状立刻翻身下床,从枕头下抽出了手枪,并拉开了保险。
成默吓了一跳,也跳下了床,半蹲在床边亮出了“七罪宗”,瞬间“七罪宗”就张成了一把光伞,成默也顾不得光伞把身旁的木床砍出了一个大缺口,把自己保护了起来,防止奥梅罗擦枪走火。
幸亏奥梅罗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没有闹出更大的笑话,马上就把手枪扔在了床上,随即举起双手站了起来,一脸歉意的说道:“抱歉,抱歉,条件反射……实在是太久没有和男人一起睡觉了……”
成默也收起了“七罪宗”,打量了一下奥梅罗的卧室,皱着眉头说道:“我怎么在你房间里?”
奥梅罗船长抹了把冷汗,放下手,无奈的说道:“你以为我想啊?总不可能叫我去和那些船员挤小床吧!”
成默看了眼奥梅罗那张黑漆漆的脸,还有大毛腿,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回忆起来刚才那宛若春天般梦境就实在有些令人遭不住了,他强忍着胸闷,问道:“我睡了多久了?是我自己走过来的?”
“差不多快二十四个小时了。”奥梅罗船长重新躺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是我叫两个船员用担架把你抬过来的。”
“发生了什么?”
“刚开始是雅典娜公主找到了我,说你发烧了,需要药。我把药给你送了过去,雅典娜公主亲自喂你吃的……”
成默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全都是梦境,要是奥梅罗船长给他喂的药,那他真觉得做这种梦,还不如做噩梦来的好。
“后来呢?”成默问。
奥梅罗船长踌躇了一下,说道:“我看你们这恩爱,当然就借机帮你跟她说好话,说你五十多个小时没有睡一分钟的觉,在狂风暴雨中一直在走廊外面举着探照灯,等着您回来,我都骂了他简直不要命了,他也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我还说‘你知道这两天的风雨有多大吗?人在外面一秒钟就会淋成落汤鸡,还站都站不稳,那个探照灯又重的要死,可他却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坐标苦苦折磨自己,我一个铁血大男人看着的感动的要死’……”
“她怎么说?”
奥梅罗船长懵逼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尴尬,“哈哈”干笑两声说道:“雅典娜公主没说什么。”顿了一下,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成默,“不行,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赶紧再睡一会。”
成默哪能瞧不出来奥梅罗船长的蹊跷之处,更知道要一切都如他所说,那自己也不可能是躺在他的房间,略作思考就没好气的说道:“她肯定问了你:是谁决定离开坐标继续前进的?”
奥梅罗船长先是嘀咕了一句:“你们两个真是能看透人心的怪物。”接着无可奈何的说,“我说了是我的决定,因为船没有油了,说你也是实在没什么办法……”他有些窘迫的说,“不过她不信,直接让我把你抬到别的房间去……”
成默沉默了好一会,他清楚像他和雅典娜这样的人最憎恶的大概就是被信任的人抛下,因此毫无疑问自己又一次深深的伤害了雅典娜,要不然他也不会要奥梅罗船长将自己抬走。他不由自主的低声叹气。
奥梅罗船长被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急切的说:“这可不能怪我,我真的是想帮你说好话的!”
成默心想这样也好,摆了摆手说:“我没怪你。”
“没必要唉声叹气!别人雅典娜公主甩了拿破仑七世这样鼎鼎大名的大贵族,千里迢迢坐着鲸鱼来找你,你就该放低姿态,跟别人说说好话,别闹脾气,她肯定会原谅你的!”奥梅罗船长语重心长的说,“不过呢!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女人不能光顺着她,作为男人就一定要强硬点,要是你怎么说好话她都不理一直生气,你也就别理她,她迟早要过来和你和好。要是她一直不和你和好,你就要好好教育一下她,要是她还是反抗,你就立马把她嘿嘿嘿……让她瞧瞧男人的厉害!”
成默没好气的心想:“你要把这一套用在雅典娜身上,指不定她把你头都给砍了。”当然,这些没必要和奥梅罗船长说,他便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听黑人老大叔絮絮叨叨的说他的泡妞经验。
“我跟你说,你这水平不行,要不你入我们圣诺兰教,让雅典娜公主也跟着你入教,只要入教了一切好办,女人不仅要服从丈夫,还可以娶四个妻子!我们那里的女孩子可好了!不仅漂亮,还听话,价格也便宜,什么样子什么年龄段的都有,要不要我跟你物色……”
成默打断了奥梅罗船长的话,“好了,奥梅罗船长,我不需要你帮我物色!”想起刚才的梦境,他摇了摇头说,“女人多了并不是幸福,而是麻烦!”
“那只能说明你这个人能力不行!”奥梅罗船长得意洋洋的说,“我就有四个老婆,九个孩子!她们相处的很和谐……”
成默不想和奥梅罗船长聊这么粗俗的问题,只是在心中感叹了一下圣诺兰教实在是男人的福利天国,同时忧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奥梅罗船长自顾自的说,成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脑子里却在神游,直到“嘭”的一声,刚才挨了“七罪宗”一下的木板床直接垮塌。
做在床沿的成默反应很快,直接就站了起来,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奥梅罗船长猝不及防之下摔了个结实,揉着老腰哼哼唧唧了半天,看样子四个老婆有些超出了他这个年龄的能力范围。
成默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奥梅罗船长练练瑜伽,会对他有很大的好处。
奥梅罗船长却抬起了床板看了看,一脸欲哭无泪的说道:“看样子这个床很难修好了。”
成默立即走到了沙发边坐下,淡定的说道:“我没关系,睡沙发就好了!”
奥梅罗船长差点骂出口,终究还是迫于雅典娜神一般的形象,唉声叹气的说道:“只能叫阿卜杜拉过来看看能不能修好了,实在修不好,我就只能睡大副的房间,让大副和别人挤挤……”
……
最终修理工还是没有能拯救这架断成三节的床,奥梅罗船长被迫占了大副的房间,而成默则一个人独占了奥梅罗船长的房间。
接下来的三天,成默都没有机会接触到雅典娜,她每天躲在房间里根本门都不出,饭也只要人放在门口,一副自闭儿童的模样。
两个人又似乎恢复了在海德拉相遇时的关系,算不上朋友也算不上敌人。但成默知道肯定不是,他清楚发生过的一切不会消失,回忆也不可能被禁止,那些被暂时封锁的感情,只需要真挚的触碰就会继续堆积,直到燃烧成不朽的炬火,或者璀璨的流星。
但成默决心小心翼翼的守护住边界,这算是他对雅典娜最诚恳的回答最纯粹的疼爱。
因此成默也没有刻意的想办和雅典娜接触。
恰好在二月一号这天,地中海序曲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叙力亚的拉塔基亚港,成默和雅典娜也算是顺利的逃出了西腊,接下来只要找到下一次去往伊甸园的乘机点,然后想办法去到哪里,坐上飞机,基本就算大功告成。
在“地中海序曲”靠岸的瞬间,成默稍稍松了口气,在他看来,能逃脱拿破仑七世的追踪,就算成功了一半,他站在船舷边俯瞰满目疮痍但还算生机勃勃的拉塔基亚港,等待着雅典娜从门里面走出来……
第055章 破碎世界(1)
【曾经,我把中东地区的沉沦与撕裂,归结于2011年开始的“沙乌地之春”。然而独裁者被吊死,政权更迭之后,中东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在我眼前展现了一出荒谬的悖论,我因此而感到疑惑。
现在,当我深入这一地区时,才发现,原因或许来自更早的一战,当时大英帝国和法兰西帝国大笔一挥,用“赛克斯-皮科协定”划定了现代中东版图。(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与法国签订的瓜分奥斯曼帝国亚洲部分的秘密协定。)
这些“人工构建”的阿拉伯国家缺乏最根本的民族认同,内部错综复杂的部落、氏族、教派相互矛盾,这让每个国家都产生了大量的离心力。
比如易垃克、叙力亚、力比亚都在此列。
在试图主宰世界的盎格鲁·撒克逊列强们忙于内斗时,国内的矛盾在强有力的统治者维护下尚能维持。当某一个帝国终于跻身金字塔尖时,悲剧就开始了。
苏联倒下之后,灯塔的光芒聚焦于盛产石油的中东。对于灯塔来说,石油是他们维护金融霸权的必要工具,为了达到长久控制中东的目的,他们必须让这片土地永久的陷入分裂与敌对。
于是一次大战,上一代人们划下的线就成为一点即燃的火种。
干这种事情,伪善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早已炉火纯青。
1992年,在灯塔的支持下,易垃克北部库尔德自治区成立,这是灯塔拆分易垃克的开端,也是中东世界破碎的开始。
这才是关键的时间节点,比“沙乌地之春”要早很多。
再后来,是2003年易垃克战争,由此,中东世界瓦解的进程才一发而不可收拾。灯塔挥舞着自由之枪,还有从苏联那里抢来的民主大棒,打倒了中东一个又一个政治强人,于是部族和教派的离心力提速,痛苦的战争加剧了中东世界对西方的愤怒,极端宗教组织如野火燎原。
他们看上去疯狂、好斗、无惧死亡。
激起了全世界的反感。
但是,对于没有未来可言的年轻人来说,除了拿起武器去死,别无选择。
他们没有选择。
没有。
当这样的情绪继续堆积,2011年突尼斯小贩的一把火,终于烧遍中东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