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沈毅摇头道:“今天来不是跟你拿账目的,今年年初,咱们从江都过来的时候,带了个小伙子过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姓蒋,这小伙子在哪?”
这个姓蒋的小伙子,是田伯平的儿子。
许复想了想,然后开口道:“应该是在老三那里帮忙,公子找他?”
“嗯……”
沈毅点头道:“找他有点事。”
“这样罢,你见了他之后,让他今天稍晚一些,到我家来找我。”
许复连忙点头。
沈毅拍了拍许复的肩膀,笑着转身离开,在笔筒巷里转了几圈,买了点零碎小玩意之后,沈毅便直奔赵家,在赵家后院的客房里,见到了陆夫子。
这会儿还没有到傍晚,赵侍郎正在接手户部的紧要时候不曾回来,陆夫子便一个人在这里看书喝茶,倒也悠闲自在。
沈毅上前,对着陆夫子低头道:“恩师。”
陆安世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对面:“坐下说话罢。”
等沈毅落座之后,他看了沈毅一眼,开口道:“不是在邸报司任事么,怎么这么早就放班了?”
沈毅呵呵一笑:“学生今天下午没去。”
陆夫子一怔,然后哑然一笑:“记得当初为师刚中进士,受命在六部观政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去六部衙门了,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那里,只觉得新鲜至极,你倒好,这才几天时间,便玩忽职守了。”
“上午去了,看到些东西,觉得很有意思,就过来找恩师商量商量。”
说到这里,沈毅伸手给陆夫子倒了杯茶,微笑道:“恩师放心,邸报司的差事弟子是办完了的。”
陆夫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抬头看向沈毅,缓缓说道。
“你说就是。”
陆夫子微笑道:“定了亲,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什么话都可以说。”
沈毅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他静静的看着陆安世,缓缓说道:“恩师还记得陈清一案否?”
陆夫子皱眉:“记得,怎么了?”
沈毅正襟危坐,吐出了一口浊气,开口道:“记得当初,弟子身陷囹圄,险些便死在了江都大牢里,那时候若非恩师相救,弟子早已经魂归九泉了。”
“在江都县衙大牢的时候,弟子跟恩师说,当时只能把罪过推在钱通的头上,弟子才有可能脱身,后来情况果然如此,那几家人放弃了钱通,把陈清案的罪过,统统推在了钱通身上。”
“而范东成以及范家,安然无恙。”
沈毅低眉道:“当时在县衙大牢里,弟子跟恩师说过,剩下的三个人也定然逃不过天诛。”
听到这句话,陆夫子终于微微色变,他抬头看向沈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子恒的意思是?”
沈毅笑了笑:“前面弟子在江都考县试的时候,又被范东成构陷,当时赵师伯发了火,于是范侍郎亲自回了一趟江都,平息了这件事。”
“当时范侍郎为了平息恩师的怒火,亲自把一封信送到了恩师桌案上,后来恩师又把这封信转送给了弟子。”
沈司正低眉道:“这封信,弟子一直保存的很好。”
当初范家的“家丁”,失手打死了一户人,于是范家的家主找当时的江都知县平事,这封信就是范家与那位知县的通信。
陆夫子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看着沈毅,开口道:“子恒,是不是太急了一些?”
沈毅恭敬低头:“恩师,这件事情本来不应该这么急,弟子也不会急着去办,但是现在范家犯了错,陛下那里也窝着火,只要有足够的证据,便很有可能能做成这件事。”
范家是文官,却与赵阀勾联。
这本身就是犯了忌讳的。
皇帝暂时没有办法对赵阀怎么样,但是收拾不了赵阀,还收拾不了一个范家?
只要有足够的理由就行。
恰好,沈司正现在就有直达天听的权柄,他可以给皇帝提供一个收拾范家的理由。
陆安世坐在沈毅对面,提醒道:“那封信,只是范家的小把柄,范家大可以推脱给家里的家丁,说不定连范老爷都动不了,更不要说动范俢了。”
“而且……”
陆安世沉声道:“用了那封信,就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早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
沈毅低眉道:“恩师说的是,那封信多半动不了范家,但是范家这些年做的恶事,绝对不止这一件。”
“弟子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沈司正恭敬低头道:“只要闹起来,即便扳不倒范侍郎,最少也可以绝了他的仕途。”
江都范家如果犯下大罪,范侍郎是肯定会受到牵连的。
轻则贬官,重则罢职。
沈毅看着陆安世,开口道:“老师,弟子想去做这件事。”
“请老师允准。”
陆安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毅,叹息道:“你还年轻,本不必这么急的……”
“老师,错失了这个机会,弟子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次机会。”
沈七郎目光炯炯:“难道要等到弟子的官大过范侍郎的时候么?”
陆夫子终于默默点头。
他看向沈毅,开口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心急,等你赵师伯回来,为师跟他商量商量。”
沈毅笑着点头。
“恩师,弟子想赵师伯多半是会同意的,上一次他已经找人参了范侍郎,早就撕破脸皮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内卫教头!
沈毅一直没有忘记当初的陈清案。
甚至于,他考进士的动力之一就是有朝一日实现阶层跃迁进入官老爷阶层之后,拥有从规则上向范家动手而不必怕范家直接报复。
毕竟他沈毅现在也是官老爷了,想要动他,也要走朝廷的程序。
而现在,沈毅拿到了前线的战报。
赵大将军带领淮河水师以及禁军,在前线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再加上先前那位赵四姑娘在鸡鸣寺胡作非为,用屁股想也能想得到皇帝陛下这会儿心里窝火。
当然了,皇帝窝火是皇帝的事情。
这股火气也是皇帝个人的火气,如果有有心人想要借刀杀人,被皇帝给发现了,那么这个有心人,便会自取其祸。
因为没有人可以利用皇帝。
皇帝绝对不允许别人利用他。
或者说,就算利用他也不能让他发觉,不然皇权的尊严就会受到严重挑衅。
因此,想要做成这件事情,就要偷偷的引导皇帝,要润物细无声,最好……
最好是让皇帝主动去办这件事,让皇帝觉得是他本来就想去做这件事。
这就有些难度了。
因此这件事现在还只是个想法,具体的细节要一点一点琢磨,一点一点思量。
不过沈毅很有耐心。
只要能把范东成弄死,把范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再麻烦他也很乐意去做。
当天下午,沈毅在赵家跟陆夫子聊了半天,等到赵侍郎回来之后,三个人又聚在一起,商量具体的可行性。
到了晚上,沈毅在赵家吃了顿便饭,才动身回到了自己家里。
等到他到家的时候,那个姓蒋的少年人,已经在他书房门口等着了。
这个少年人是田伯平的儿子,之所以父子不同姓,是因为田伯平偷了人家的寡妇,才生下来的这个私生子,因为关系见不得光,所以这小子依旧跟母亲那个死去的前夫姓。
跟着沈毅进了书房之后,这个蒋姓少年人深深低头道:“沈老爷。”
他对沈毅的称呼,相比较其他人来说,都要卑微一些,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跟沈毅没有什么交情,纯粹是因为便宜老爹的关系,才加入到了许复的团队之中做事。
沈毅笑着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半年在建康,可还习惯?”
少年人连忙低头:“回老爷,小的习惯的。”
沈毅再一次点头,问道:“可攒下了多少银子?”
少年人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回老爷,几个掌柜对小的都不错,尤其是许掌柜的,待小的最好,半年时间,小的也攒下了十几二十两银子……”
沈老爷笑了笑:“那还真是攒了不少,可以回江都娶媳妇了。”
蒋姓少年深深低头:“都是老爷照顾。”
“是田兄的情分。”
沈毅微笑道:“算算日子,你也半年没回家了,这样罢,明天我再给你添十五两银子,你带着一起回江都去。”
少年人大惊失色,直接跪在了地上,惶恐不已:“老爷……您不要我了?”
沈毅摇了摇头,起身把他扶了起来,开口道:“只是让你回去一趟,顺便帮我给田兄带去一封信。”
沈毅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微笑道:“再有,拿着这些钱回去,让你娘给你说个亲事,也传个香火,等你在江都的事情办完了,再回建康来就是。”
少年人闻言大喜,恭敬低头道:“是,小的明天就动身回去。”
沈老爷微笑道:“回去之后,记得多去你田叔叔那里走动走动,跟他说说建康的事情,让他知道我在建康没有亏待你,这样他在江都替我做事的时候,才能尽心尽力。”
提起田伯平,少年人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毅也没有难为他,毕竟这是人家自家的家世,轻声道:“你在这里等会,我把信写了给你。”
少年人乖巧点头,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