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冲回答的很是谦虚。
沈毅伸手夹了口菜,淡淡的说道:“说给我听听。”
段冲微微点头,然后开口道:“这个叶家,也是福州城里的百年世家了,祖上在福州立业到现在,已经有四五代人。”
“叶家也有人在朝廷里做官,现在应该是个知府,似乎还是个大地方的知府,只是具体是哪个府,属下一时半会记不清楚了。”
沈老爷微微点头,然后开口问道:“今天见到了叶家的人,掌事的似乎是个女子,什么情况?”
段冲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原本是男人在管事的,只是这叶家的家主,三年前马上风了,不过好在救治及时,侥幸未死,只能躺在床上养着,管不事情。”
“因为儿子还年幼,之后的叶家,就被这位叶家主的女儿接掌了,听说为了操持家事,这位叶大姑娘把婚约都推了,专心经管家业,这三年来,叶家倒也没有垮,反而在她手里愈见兴旺了。”
沈毅微微点头。
原来还是个黄花姑娘。
难怪刚才自己说出那句“私名”之后,她会反应那么剧烈。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个叶家终归是有问题的。
沈老爷并不是那种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虽然觉得这女子的经历有些出奇,但是该怎么办事,还是会怎么办事。
想到这里,沈毅对着段冲招了招手,笑着说道:“来都来了,就不要急着走了,一起坐下来吃点喝点。”
段冲连忙摇头:“司正,属下吃过了……”
“那就陪我们喝点。”
沈毅看向凌肃,微笑道:“顺便也跟凌将军好好喝一顿,以后你们一起办事的机会还很多。”
领导都发话了,段冲自然没有推拒的理由,况且他这个邸报司的负责人,其实是没有任何品级的,能跟凌肃这个四品武官一起喝酒,其实是沈毅在抬举他。
于是乎,段冲便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给自己倒满了酒,先是敬了沈毅一杯,又敬了凌肃一杯,都是仰头一饮而尽,喝的很是痛快。
毕竟他身处下位,酒场上是没有资格不喝酒的。
……
因为沈毅等人吃饭吃的晚,一顿酒喝完之后,下午都已经过了一半,段冲喝多了酒,几乎人事不省,于是乎,沈毅就让两个抗倭军将士抬着段冲,然后一行人晃晃悠悠的回到了他们在福州城的住处。
众人刚刚到那座宅子大门口,还没有进屋,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两个家丁,正静静的站在大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凌肃微微皱眉,上前一步道:“沈公,我去赶人。”
沈毅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你们带段冲进去,我去问她几句话。”
凌肃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是。”
说罢,他就扶着段冲进屋去了。
这个年轻女子,自然就是叶家的叶婵了。
这会儿,这位叶大姑娘也看到了沈毅等人的身影,她急冲冲的上前,三两步走到了沈毅面前,对着沈毅恭敬行了个万福,声音带了一些沙哑:“妾身见过钦差大人。”
沈毅认真看了她一眼,只见这个女子眼角微红,似乎是刚哭过一场了。
这女子鼓起勇气,抬头看了沈毅一眼,然后低头道:“钦差大人怕私下里与小女子见面,影响自己的名声,此时光天化日,又是在室外,大人总不会怕了罢?”
沈老爷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然后问道:“叶姑娘找我,到底什么事?”
“妾身要跟大人,说一说倭寇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她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家丁,微微咬牙:“你们退开。”
两个家丁立刻低头,退出了十来步。
叶婵这才抬头看向沈毅,眼眶有些发红:“沈相公,妾身知道,您那里有叶家给倭寇去的书信……”
沈毅这里,的确有这四个家族跟倭寇互通的书信。
确切来说,是凌肃从倭寇巢穴里搜罗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赶到福州府来,处理这件通倭的案子。
她说到这里,深深低头,垂泪道:“可是大人,那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了,数年前……”
叶婵咬了咬牙:“数年前,福州府的人又如何会想到,会有朝廷王师下来,涤荡倭寇……”
沈老爷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们就通倭?”
“大人,那不是通倭!”
叶婵激动了起来,她抬头看着沈毅,声音颤抖:“大人,您没有在沿海做过生意,您不知道……”
“几年前如果不跟倭寇打招呼,根本连一艘船也休想出海……”
“我们叶家……”
她哽咽道:“一大家子人,也是要吃饭的啊大人……”
第六百一十九章 自荐枕席!
沈老爷两只手背在身后,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
一言不发。
叶婵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之后,眼眶有些发红:“钦差大人,沿海倭寇肆虐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
她这句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潜台词已经非常明显了。
那就是朝廷无能!
宪宗皇帝时期,南陈几乎有中兴的态势,那时候不仅对北齐取得了数场大胜,在宪宗皇帝励精图治之下,国力有了长足的发展,东南沿海虽然偶有盗匪,但是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的倭寇问题。
一直到先帝朝。
说先帝志大才疏,或许有些刻薄,但是事实的确如此,先帝即位以后,心里就没有别的心思了,一心一意想要北伐,想要恢复故都,再造山河。
结果就是一连两场大败,把宪宗朝几十年积攒的国力,耗了个干干净净。
这种败家子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后续朝廷无力顾及东南沿海,一直到洪德八年,沿海的倭寇问题一直非常严重。
如这位叶大姑娘所说,倭寇已经肆虐二十多年了。
沈老爷静静的看了一眼这个女子,然后缓缓说道:“叶姑娘的意思是,是朝廷对不住你们福州士族,所以福州士族通倭,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大人……”
叶婵再一次低头,声音颤抖:“我们叶家,并没有通倭……”
“只是那些年家里人要吃饭,父亲要把家里经营的茶叶给运出去,迫于无奈,才在福州城里找了门路,给倭寇去了信,让他们网开一面,不要劫掠我家的商船……”
“沈相公……”
叶婵低头,垂泪道:“我们叶家如果真的跟倭寇勾联,或者是豢养倭寇,那么朝廷要杀要剐,小女子半句话也是没有的,但是叶家并没有通倭……”
“况且,即便是跟倭寇打招呼,也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自父亲病倒之后,叶家再没有跟倭寇有任何来往了……”
她咬了咬牙,直接跪在了沈毅面前,垂泪道:“叶家上下有一两千人要吃饭,请沈相公垂怜,饶过叶家这一回……”
她哽咽叩首:“若沈相公能够高抬贵手,叶家与福州士族,都有厚报……”
沈毅眯了眯眼睛,淡淡的问道:“什么厚报?”
沈老爷之所以问出这句话,是因为他很想知道,自己在福州士族里,到底值什么样的价位。
叶婵跪在沈毅面前,低着头,但是眼睛一亮。
因为在她眼里,沈毅已经“松口”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毅,然后恭敬低头道:“沈相公,这几天妾身已经跟另外三家还有其他士族商量过了,我们每家都可以出一成半的干股,敬献给沈相公您。”
“从今年开始,以后每年冬天,都会有分红送到建康去……”
“至于其他福州士族,也会有礼物送给沈相公,只求沈相公,能够可怜可怜我们福州士族……”
说到这里,她再一次抬头,看了看沈毅的面庞,脸色有些发红:“再有……妾身至今还没有出阁,如果沈相公不嫌弃,妾身愿意伺候您……”
沈老爷神情一滞,随即微微摇头:“我已经成婚了。”
“妾身没有想要去建康……”
叶婵低着头,神态恭敬无比:“家父病重,幼弟今年还不满十岁,妾身要留在福州操持家业,保持家道不衰,如果沈相公您不嫌弃……”
她微微抬头,直视沈毅:“妾身愿意给您当个外宅,从今天开始,福州叶家,听凭沈相公您调遣……”
沈毅摸了摸下颌,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
老实说,这位叶家的大姑娘,长得的确很漂亮。
不然,她也不会有自信,把自己作为条件。
当然了,这位叶大姑娘,也不是要把自己白送给沈毅,她如果给沈毅当了外室,那么叶家那一成半的干股,多半就不会再给沈毅了。
当然了,如果真要如此的话,叶家就算是把宝押在了沈毅身上,只要沈毅跟他们要钱,他们多半还是会给的。
沈老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笑道:“按照叶姑娘刚才的话,叶家只要也出一成半的干股给我也就是了,叶姑娘何苦把自己搭上?”
沈毅面色平静:“总不能对沈某一见钟情了罢?”
老实说,沈毅的相貌生得还算不错。
不然当年在江都读书,也不能勾搭上陆夫子的宝贝女儿。
不过当年在江都的时候,他皮肤白皙,是个白面书生,俊俏的很,现在在外面做了两年官,东奔西走,皮肤黑了不少,已经不复从前的俊俏了。
不过不管自己的长相如何,沈毅都不会自信到,能让这位叶姑娘,对自己自荐枕席的程度。
叶婵依旧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因为妾身觉得,沈相公很顺眼,而且……”
“沈相公只用了一个多月,就清扫了福建沿海的倭寇。”
“对于福建百姓来说,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她微微低头道:“还有就是……”
“沈相公,您是二十岁的五品翰林官……”
前面说的这番话,都是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