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家的女婿宋应,并不是甘泉书院出身,赵尚书可以把自己的政治资源倾注在女婿身上,但是书院的人却未必会认宋应。
因此,“书院话事人”的这个身份,也需要传承,就目前来看,只有两个人合适。
一个是张简,另一个就是沈毅。
但是张简,也没有在甘泉书院读过书,他是赵昌平学生,只能算是半个书院的弟子。
本来,赵尚书的打算是,等自己告老的时候,在甘泉七子之中选择一人,承继书院的人脉,以及书院掌门人的身份,但是现在,沈毅异军突起……
身为正儿八经的书院学生,还是陆山长的弟子,女婿,如今二十多岁,便官居三品,更兼之人品甚佳,老成持重,在赵尚书看来,沈毅无疑是更好的继承人。
沈毅想了想之后,还是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师伯,这事情不着急,现在小侄在外领兵,认识太多文官不好,将来有一天,小侄返回朝廷任事,有了空闲,再慢慢认识书院的前辈们不迟。”
他微笑道:“反正您老人家风华正茂,将来有的是机会介绍他们给我认识。”
赵昌平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子恒说的是,你现在在外面领重兵,的确不好过度结交文官。”
他笑着说道:“咱们书院出身的门人,现在只建康城里就有二十多个,地方上还有不少……”
“将来再慢慢引荐给你认识。”
说到这里,赵尚书顿了顿,开口说道:“子恒,有件事师伯要提醒你。”
沈毅微微低头:“师伯指教。”
“你能够想到不结交文官,这是好的,但是有人的身份更加敏感,而且你与他还私交不错,这人能不见,便也不要见了。”
沈毅明白,赵尚书说的是晋王世子李穆。
他默默点头,开口道:“师伯的教诲,小侄记下了。”
这天,沈毅一家三口在赵尚书府上一直待到深夜,才坐着马车里来,回到了自己家里。
到家的时候,沈渊已经在沈毅怀里沉沉睡去,夫妻两人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了床上,又去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沈桑桑,这才回到了卧房里。
卧房之中,最显眼的就是许复送来的那面落地玻璃镜,陆若溪回头点着了房间里的蜡烛,站在沈毅面前,打量着沈毅身上的衣裳,笑容满面。
“夫君这身衣裳,我越看越是喜欢。”
沈毅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道:“陛下今天说,要封你为三品诰命夫人,等你的诰命服下来,你也穿上,出去在大街上转悠转悠。”
沈夫人笑着说道:“那诰命服,得皇后娘娘召见的时候才穿得,平日里穿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沈老爷白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怕为夫被人家笑话?”
夫妻俩开了几句玩笑,陆若溪想起正事,问道:“对了夫君,马上年关了,公公今年还来不来建康过年?”
沈毅闻言,微微皱眉,然后摇头道:“还不知道。”
“前些日子我给父亲写了信,前两天才收到了回信,父亲说……”
“大伯病得不轻,已经躺了好几个月,卧床不起。”
“他在信里说,这个年关估计要在江都,陪大伯过了。”
陆若溪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她轻声道:“这可麻烦了,初五就是小叔的婚事了,陈家的人年前都要来建康准备,到时候公公如果赶不回来,陈家的家人难免误会,面子上就过不去了。”
沈恒与陈幼娘的婚事,历经坎坷波折。
这期间,老爹沈章一直是不太满意的。
陈家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如果成婚当天,沈章不到场,那么两家人面子上都过不去,陈家人难免会以为,沈章是给他们脸色看。
沈毅微微低头,“嗯”了一声,然后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看情况罢,不行明后天我回一趟江都,去看看大伯到底生了什么病,看看父亲到底因为什么回不来。”
陆若溪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沈毅生了气,于是拉了拉沈毅的袖子,开口道:“夫君,咱们不能跟长辈置气,这件事情还是温和一点的好,不行就给我爹写一封信,让爹去沈家,劝一劝父亲。”
“反正小叔也是我爹的学生,爹去管一管这件事,也合乎情理。”
“不麻烦恩师了。”
沈毅脱下了身上的蟒袍,坐在了床沿上,微笑道:“反正建康到江都,也就二百里路,骑马快一些一天就到,明天如果江都还没有消息传来,我就回一趟江都,把父亲接回来。”
“明天才是腊月二十六,不耽误咱们家过年。”
陆若溪有些担心的皱了皱眉头,她坐在沈毅旁边,拉着沈毅的袖子,轻声道:“就怕你跟他们生气,闹的不愉快,三哥一家对咱们家有恩情,跟大伯闹得僵了,将来在三哥那里,面子上过不去。”
沈毅默默点头,拍了拍陆若溪的手背,轻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只是子常成婚,父亲不能不回来,我身为长兄,不得不管。”
“再说了……”
沈老爷笑了笑:“我脾气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坏?大伯若真是生了病,我还能给他们脸色看不成?”
沈夫人秋水横波,轻轻瞥了一眼沈毅。
“那谁说的准?”
沈老爷搂住了陆若溪的腰肢,笑着说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现在该办今天的事情了。”
说罢,他吹熄了蜡烛。
黑夜里,传来沈夫人嗔怪的声音。
“没个正形……”
第九百四十一章 出头
次日早上,沈毅吃了早饭,就准备动身去一趟江都。
还没有来得及去翰林院上班的沈恒,吃了早饭之后便追上了沈毅,拉住了沈毅的袖子,低声道:“大兄,方才嫂子跟我说了,说你要回一趟江都。”
他顿了顿,微微低头道:“要不然……算了。”
沈毅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怎么个算了法?”
沈恒低声道:“大伯病重,父亲的确应该在江都看着,反正大兄与大嫂都在,人说长兄如父,这婚事也不是办不了……”
“胡闹。”
沈毅微微皱眉道:“父母不在了,才是长兄如父,如今父亲尚在,哪里有不到场的道理?你这里算了,陈家那里能算了吗?这件事情不办好,你丈人丈母娘且不说,幼娘心里得不舒服一辈子。”
“你不用管了,该去翰林院去翰林院。”
沈老爷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沈恒低头道:“要不然,我去跟幼娘她们家人说一说……”
“说什么?”
沈毅皱眉道:“这怎么跟他们说?”
“咱们家现在,是比从前好一些了,但是不能够仗势欺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到这里,沈毅拍了拍沈恒的肩膀,缓缓说道:“我说了,这件事情你不用管,我去给你办好了。”
“大伯要真是病了,那该给他治病给他治病,咱们没话可说,要是想着恶心咱们兄弟。”
沈老爷闷哼了一声:“那也没有这么容易。”
沈恒的婚事受阻,当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大伯沈徽,尤其是沈恒高中了一甲探花郎之后,不乏高门显贵登门说亲,当初哥俩回江都祭祖的时候,沈徽就没有少提这件事。
如今,婚事一推再推,好不容易马上就要成婚了,沈章却没有回来,到处都透漏着猫腻。
“大兄在淮安辛苦这么长时间,昨天刚回来,就要为……”
沈恒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毅皱眉打断。
“这种话不用说。”
沈毅看了一眼沈恒,继续说道:“今年就要补缺了,你多上点心,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去赵师伯家里多走动走动。”
沈毅微微叹了口气:“昨天我去赵家,听赵师伯说,你一年到头也去不了他家几回,你也是陆师的学生,怎么就不能跟这位师伯亲近亲近?”
沈恒微微低着头。
“大兄,赵师伯位置太高,我若是常去,怕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胡说八道。”
沈毅没好气的说道:“如今你哥我也是兵部侍郎了,距离尚书没有多远,是不是你连亲哥也不走动了?”
“那是咱们家的人脉,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没事多去走一走,混个脸熟都是好的,不丢人。”
“马上你就要补缺了,为兄在朝廷的时间不多,拉扯不了你多少,真正能帮你,教你的,就是咱们这位赵师伯,听明白了没有?”
沈恒微微低头:“小弟明白了。”
“嗯。”
沈毅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去翰林院罢,我这趟回江都,快则明日,慢则年前一定赶回来,不必挂念。”
沈恒现在已经与沈毅差不多高,稍稍矮上那么一点点,他退后一步,对着沈毅深深作揖:“拜谢大兄。”
沈老爷转身,挥了挥手:“少来,我不喜腐儒。”
告别了小弟之后,沈毅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带了十来个随从一起,骑马奔离了建康。
之所以要带这么多人,是因为北齐的清净司一直都在,不能片刻懈怠,一个懈怠,沈老爷说不定就看不到明天了。
江都距离建康二百里的距离,因为事情有些着急,因此一路不停,也不是太爱惜马力,从早上奔到了傍晚,终于赶在江都城门闭合之前,进了江都城。
沈毅自小在江都长大,对于江都城再熟悉不过,一行十几个人很快就奔到了江都沈府门口,沈毅跳下马匹,活动了一下因为赶路有些僵硬的身体,径直朝着沈府门口走去。
抬头一看,沈家的门户……
似乎比从前大了一些。
门槛好像也高了一点。
沈毅上前,敲了敲门,很快就有门房粗犷的声音传来:“谁啊?”
“我。”
沈毅当年还在江都的时候,沈家已经日薄西山,虽然还剩下这么一座大宅子,但是没剩下多少钱,沈陵夫妇在这里居住,家里也只有一个仆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