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次起身,对着沈毅躬身行礼。
“拜谢沈公!”
“不必谢我。”
沈老爷微微摇头。笑着说道:“要谢也应该是谢朝廷。”
说到这里,沈老爷再一次示意众人坐下,然后看向凌肃,开口道:“凌将军,这两万新兵的征募,不是一件小事,依我看,还是按照东西线的分配,你与苏将军,各领一万人的名额,尽快募齐,然后投入训练之中。”
凌肃立刻低头道:“末将遵命!”
苏定也低头行礼:“末将遵命!”
沈老爷“嗯”了一声,开口道:“事先说好了,可以在淮安本地,或者是涟水县,响水县募兵,也可以去浙江募兵,但是这一次兵部有规定。”
沈毅沉声道:“不许去台州府,温州府两地募兵。”
说完这句话,他看着凌肃,笑着说道:“凌将军有意见么?”
凌肃与薛威,都是台州府人,确切来说是台州府临海县人,一直到现在,淮安军中很多将领,都是临海人。
毕竟,当初抗倭军的底子,其实是台州府的临海卫。
凌肃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微微低头道:“既是兵部要求,末将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沈公您放心,西线的一万新兵,三个月之内一定征募齐全。”
沈毅又看向苏定。
苏定是明州卫出身,同时也是明州府人。
明州府……也在浙江!
听沈毅说可以去浙江募兵,这位苏将军目光转动,恭敬低头道:“沈公,东线也是三个月之内,征募齐全。”
沈毅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开口道:“好了,正事暂时就这些,剩下的就是好生练兵,不过除了正事之外,还有一件闲事,要告知诸位。”
见六个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沈老爷站了起来,背着手说道:“朝廷今年,派了个监军下来,是御史台的副都御史,位高权重。”
“他随时有可能巡查军中。”
“那可是朝廷的监军,非是我能够约束的,如果被他查到了什么不对,尤其是训练懈怠,克扣军饷,或者是其他违反军规军纪的事情。”
沈老爷背着手说道:“我也很难保得住你们。”
六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还是薛威最耿直,他看着沈毅,开口道:“沈公,朝廷怎么突然派了个监军下来?去年咱们淮安打的不好么?”
“咱们淮安军人多了,朝廷派个监军下来有什么稀奇?”
沈毅瞥了薛威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诸位不用想太多,如果大家没有什么错处,就是他想寻你们的麻烦,我也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沈老爷咳嗽了一声:“还有,在监军面前,就不要称呼什么沈公了,徒惹人笑。”
六个人不约而同的抱拳,众口一词。
“是,沈公!”
第九百五十九章 监不住
回到淮安之后,沈老爷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倒不是说,他在建康家里的日子不快乐,只是建康城里,始终有几位宰相,有一位皇帝压着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各方面的反应。
但是在淮安就不太一样了,这里他一个人说了算,因此说话做事,都相对来说,能够稍微随意一些。
当然了,也不能完全随意。
只是不必字斟句酌了而已。
交代完了这些将领事情之后,到了中午,七个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喝了场酒。
沈老爷是领导,倒没有人灌他酒,其他六个人都喝了不少,六人当中,以张猛酒量最差,只喝了四五两酒,便趴在门口哇哇呕吐,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之所以笑他,是因为这位张将军生的人高马大,魁梧至极,酒量却如孩童一般。
一场酒喝完之后,沈老爷便回了自己房间里歇息,他刚回到自己房间,还没有躺下,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沈公。”
是苏定的声音。
沈毅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进来罢。”
苏定小心翼翼推门走了进来,因为喝了酒,他脸色有些微红,见到沈毅之后,他低头抱拳道:“打扰沈公歇息了,属下有事情请教,问完立刻就走。”
沈毅抬头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口酒气。
“你说。”
苏定微微低头道:“沈公方才说,可以在淮安募兵,也可以去浙江募兵,下官是明州府人……”
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咬牙低头道:“自小在明州府长大,认识不少同为军户的同乡,属下想……”
“能不能从明州募兵?”
沈老爷抬头看了看苏定,随即哑然一笑:“我方才已经说了,只要不从台州温州两地募兵,东南诸省其实都没有什么问题,苏将军想去家乡募兵,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沈老爷似笑非笑的看了苏定一眼,问道:“怎么?觉得自己在淮安军中,势单力薄了?”
苏定微微低头,苦笑道:“本来上官问这话,末将是应该否认的,但是沈公问,末将不敢不说实话。”
他呼出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末将领兵,的确有些吃力,幸亏薛将军全力支持……”
沈老爷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哪些人不服你,你把名字说给我听,我去替你处理。”
苏定脸色微变,连连摇头道:“沈公,属下可不是来告状的,这件事要是您出面处理,属下永远都带不了东线的兵了。”
苏定在东线,毕竟根基浅薄,他是半路出家,一路被沈毅拔擢上去的,下面的人心里,多少有点不太服他。
不过这种事情,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靠能力折服东线的将官们,如果靠沈毅去压,固然能有一时之效,但是说不定暗地里,会让东线将官们,更加瞧不起。
沈老爷点了点头,开口道:“那好罢,东线我先不管了,但是有一点,你我需要事先说好。”
沈毅沉声道:“平日里,我可以容忍他们有一些小脾气,但是打起仗来,不管是谁,哪怕是薛威,也必须遵从将令,不然定斩不饶。”
苏定连忙低头道:“这一点沈公放心,我们东线的兄弟们,打起仗来是决不含糊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之后,低头道:“沈公,方才薛将军在外面,让属下问您……”
见他这个模样,沈毅便觉得有些好笑,他看向苏定,问道:“薛大让你来问我,什么时候跟齐人打仗,是不是?”
苏定低头道:“还是沈公了解薛将军。”
沈毅微微摇头。
“你去跟他说,开春之后,自然有他的仗打。”
苏定松了口气,抱拳道:“如此,属下就告退了,沈公您好好休息。”
说罢,他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沈毅的房间,转身离开了。
等他离开之后,沈毅才打了个呵欠。
因为一路赶路困乏,再加上喝了酒,困意袭来,他很快躺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醒来,就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沈老爷从床上起身之后,让蒋胜给烧了一桶热水,洗去了一身舟车劳顿之后,又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喊上蒋胜出门去了。
钦差行辕出门左转,没有多远就是知府衙门,因此沈毅也没有坐车,只靠步行,没过多久就走到了知府衙门门口,也不用通报,便径自走了进去。很快来到了府衙的后院。
刚进后院,沈老爷就闻到了一股不是很浓的羊膻味,在后院里四下看了看,果然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小羊。
沈老爷走近,好奇的打量着这只小羊,正当他打量小羊的时候,张府尊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去年子恒你要给淮安军打牙祭,我这府衙里就临时放了几只羊,几头猪。”
沈毅回头,只见张府尊幽幽的说道:“偏巧有两只羊下了崽,被我家那逆子瞧见了,死活要养,他娘亲又惯着他,便硬生生把我这花园空出来一角,给他养羊了。”
沈老爷抚掌微笑:“我那大侄子,颇有恻隐之心啊。”
“他这个年岁,走在路上都恨不能踢死路边的狗儿,能有什么恻隐之心?”
张简的大儿子张琏,去年八九岁,今年过了年之后,快要十岁了。
这个年纪,的确是最淘的时候。
张府尊没好气的说道:“他就是瞧着新奇,每天还去外面拔草回来,喂这只羊儿,比对他爹我都上心。”
沈老爷闻言,哈哈大笑:“师兄这话里,怨气颇重啊。”
张简微微摇头,叹气道:“不得不重。”
在张简的带领下,师兄弟两个人来到了后宅的客厅里坐下,沈老爷落座之后,对张简微笑道:“师兄去把我那大侄喊来,我从建康,给他带了个新奇玩意儿过来。”
张简先是出言拒绝,随后还是让人把张琏给喊了过来,这孩儿虽然皮,但是家教很好,进来之后先是给老爹张简磕了个头,然后又给沈毅磕头,口称叔父。
沈老爷笑呵呵的从袖子里,去处了一枚双筒的望远镜,递在这娃娃手里,笑着说道:“这是建康的新奇物事,放在眼上可以远视千丈,叔叔特意带来给你玩耍的。”
见到这东西,张简脸色立刻微变,低声道:“子恒,这不是军中重器么?如何能给他一个孩童玩耍,万万使不得。”
沈毅微微摇头。
“前年还可以说它是军中重器,因为人无我有。”
沈老爷有些无奈的说道:“但是今年就不成了,失落的太多,齐人军中的高级将领,恐怕已经人手一根望远镜了。”
说到这里,沈毅指着张琏手里的望远镜,微笑道:“这东西新奇之处,就在于它是双筒的,是建康琉璃厂最近才制出来的新东西,在它之前,哪怕是军中用的望远镜,都只是单筒。”
张简若有所思,问道:“这东西,要拿出来售卖了?”
“估计今年上半年,就要拿出来卖了。”
沈老爷微笑道:“没办法,地主家也缺钱。”
张简这才放下了心,对着张琏开口道:“还不谢谢你叔父?”
张琏得了这个新奇物事,顿时开心万分,又扑通一声跪下,给沈毅磕了个头,转身一溜烟跑了。
张简追了出去,叮嘱道:“不可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