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信咬牙切齿:“那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样挑衅?”
“沈七这么做,就是要勾咱们攻打徐州。”
周世忠眯着眼睛说道:“说不定,是他们的粮草不太够用,支撑不住了。”
周世忠并不知道徐州城里有多少粮食,或者说不太确定,因为原徐州知州潘茂已经死在了那夜的动乱之中。
当初潘茂,为了谋私利,采买粮食的数目都是严格保密的,除了他之外,少有人知道林生究竟买了多少粮食进徐州城。
因此虽然徐州城里有不少逃出去的守军,但是真正知道城里存粮的人没有多少个。
“小不忍则乱大谋。”
周世忠闭上眼睛,努力深呼吸。
“再容他猖狂一段时间。”
听到他这句话,一旁的哈信有些不以为然,他抱了抱拳,开口道:“将军,请恕属下直言,你们汉人有的时候,就是太懦弱,碰到事情就讲一个忍字。”
“若非如此,六七十年前,咱们朱里真人,也入不得关。”
周世忠怒视了一眼这个朱里真人出身的副将,喝道:“你要忤逆上官吗!”
哈信闷哼了一声,开口道:“大将军要是这般觉得,末将也没有办法,大将军只管上书朝廷,参奏末将就是!”
说完这句话,哈信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周世忠目光死死地看着哈信远去的背影,心中已经暴怒不已。
但是没有办法,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哈信离开,拿他全无办法。
因为对方是朱里真人。
更重要的是,哈信对待徐州城事件的态度,恐怕也就是朱里真人对待这件事的态度。
而作为征南军的副将,哈信在这个时候,选择跟自己的老上司翻脸,未尝没有与周世忠切割的意味在里面。
因为他看出来了,面对徐州城的现状,不管周世忠是打还是不打,都会在这件事情吃大亏,栽跟头。
甚至朝廷震怒之下,会被槛送京师。
这个时候,哈信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站在广大朱里真人的那一边,选择与周世忠快速切割。
“狂妄!”
周世忠握紧了拳头,又骂了一句:“蠢物!”
骂了两句之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四门大开的徐州城,心中的怒火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嘴里自然而然的开始不干净了起来。
痛骂了沈七一番之后,周大将军拂袖而去,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开始给朝廷上书。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给朝廷写小作文自白。
因为他如果不写。
别人就会先写小作文攻击他,到时候如果被关进大牢里,再写就来不及了。
……
三日之后,有关于徐州情况的密奏,以及周世忠本人的奏书,都被人用加急送到了燕都,永平皇帝的桌案上。
此时的永平帝,脸色已经非常苍白了。
不止经常咳嗽,而且不怎么吃得下饭,吃两口饭菜就想呕吐,只能喝一点清粥,吃一点流食度日。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一共有四份文书。
一份是周世忠的,另一份是征南军副将哈信的,还有一份是兵部的,最后一份……
自然是清净司的。
永平帝喝了口稀粥,默默翻开最后一份清净司的文书,看了一遍之后,又一一翻开其他几本,都默默看了一遍之后,闭上了眼睛。
“刘乙,传马诚进宫。”
刘太监毕恭毕敬的低头,亲自去议事堂传宰相马诚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诚毕恭毕敬的进了这间偏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声音虔诚无比:“臣马诚,叩见吾皇万岁……”
皇帝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然后给刘乙使了个眼色,刘太监连忙搬了个小墩子,放在了马诚身后。
“坐下说。”
永平帝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有些疲累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有些虚弱:“你面前的几份文书,看一看。”
马诚恭敬低头,他看了一眼几份文书的封皮之后,先是翻开哈信的文书看了一遍,紧接着把其他几份文书统统看了一遍。
看完了之后,这位北齐宰相低着头,开口道:“皇上,征南军长时间以来,一直远胜南朝军队,二十年前周晋安更是以征南军大破南人,如今让南人越过淮河不说,竟还被他们占了徐州城!”
“周世忠其人,罪不可饶。”
皇帝面无表情,开口道:“朕是问你,该如何解决这件事,不是问你如何处理,若是处理了一个周世忠,南边的事情自此迎刃而解了,朕立时就活剐了他。”
马诚低头想了想,回答道:“皇上,周世忠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他的一些想法是没有问题的,他在奏书里说,徐州城墙高大,守军又多,强攻得不偿失,不如围城,城里粮草尽绝之后,南人自然不得不出城,到时候便可以一网打尽。”
永平帝静静的看着马诚,问道:“马相当真觉得,那……徐州城里的淮安军,是一支孤军?”
永平帝的意思很明确。
如果淮安军粮草绝了,南陈自然会派兵前往徐州接应。
到时候,大齐的脸面,就彻底扫地了。
马诚低着头,开口道:“皇上圣断……”
皇帝闭上眼睛,开口道:“鞑靼汗不是同意和亲了么?”
“让边军的图远南下,接任周世忠的征南军主将一职。”
说到这里,永平帝眯了眯眼睛。
“周世忠爱惜羽毛,不舍得让手底下的人去攻城,朕只好换个外人去领征南军了。”
永平帝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再从禁军三大营里,挑选十万人给图远,让他领兵南下,彻底解决徐州的事情。”
皇帝斜躺在了榻上。
“那些南人,不打不吃教训,这一次打痛了他们,朕才能安心。”
马诚起身,又跪在地上,给皇帝磕了个头,语气恭谨:“皇上圣明,老臣这就去安排一干事宜……”
皇帝这会儿已经躺下,他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朕近来,愈感疲惫,以后朝廷里的事情,就不要送到朕这里来了。”
“朕会发谕旨。”
“让皇三子赵隶监国,暂进议事堂……观政,几位宰辅……”
皇帝声音渐悄。
“多带带他。”
马诚闻言,心里有些悲恸,跪在地上,撅着屁股磕头。
“老臣……遵旨意……”
第一千零六章 烧冷灶
三皇子岐王赵隶入议事堂监国观政的消息,很快遍传燕都。
这就是一个明确到不能再明确的消息了。
监国观政,意思就是代皇帝监察朝政。
这是皇帝向外传递比较明显的信号了,这位平日里不怎么起眼的三皇子,立时成为了新君的最大热门,几乎在第二天,岐王府就门庭若市,不知道多少人登门拜访。
这个时候,周元朗还在燕都城里奔走。
他在岐王府门口,登门求见岐王,该花的钱都花了,甚至连门房都送了礼。
但是岐王府现在太热门,周家又明显的江河日下,整整三天时间,周元朗依旧不得其门而入。
这位周家的少将军,只能回到家中,一个人独自思索了一个晚上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去烧冷灶。
于是乎,在这天傍晚,他寻到了四皇子赵楷府上,也就是卫王府。
卫王殿下,这两年在淮河吃了大亏,尤其是他把南陈的使者李穆,带到燕都“和谈”,结果李穆在朝会上大放厥词,让永平帝颜面大失之后,这位原来的热门皇帝人选,便失了圣眷。
现在,皇帝陛下病重,朝廷的帝位传承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但是卫王府却门庭冷落。
卫王的母亲,是大族郎家,周家与郎家也有旧,因此卫王府与周家,渊源颇深,凭借这一层关系,周元朗成功的进入到了卫王府之中,找到了正在饮酒喝茶的卫王赵楷。
周元朗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叩首道:“周家周元朗,拜见卫王殿下。”
赵楷这会儿,已经喝的面目涨红,他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周元朗,随即吐出一口酒气,冷声道:“你来本王府上做什么?现在,谁也救不得你爹,便是三哥恐怕都不成,更不要说本王了!”
周元朗跪在地上,低头道:“殿下,下官并不是来求救的。”
他抬头看着赵楷,声音低沉:“下官,是来相帮卫王的。”
赵楷不屑的笑了笑,懒洋洋的说道:“怎么个帮法?”
周元朗自己就站了起来,靠近了一些,然后低声道:“殿下,燕都局势未定,您何必心灰意冷?”
“三哥已经监国了。”
卫王闭上眼睛,开口道:“这还局势未定?”
周元朗微微摇头,他抬头看着赵楷,低声道。
“殿下,皇上是让岐王殿下观政,而非理政!”
这就是永平帝态度模糊的地方。
皇帝说的是观政,而不是理政。
如果是理政,议事堂的所有政务,就应该由这位岐王殿下来做所有的决定,如同皇帝一样,手握大权。
而观政,意思是朝廷里的政事,由三位宰相商量着决定,这位三皇子只有过问的权力,没有决定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