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年轻人很有可能对这些东西不以为然,但是当你身在其中的时候,便自然而然会受其影响。
譬如说,身在异乡碰到个同乡乃至于同村之人,便会自然而然有一些亲切感,甚至会下意识的觉得,对方不是坏人。
淮安军中也是如此。
当初抗倭军出身,尤其是第一批加入抗倭军的那一千多人,大家基本上都认识,又都是浙江人,还一起上过战场,看待对方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多出亲近感,自然而然就会抱团。
连沈毅,看待自己的那些抗倭军老部下,可能都会不知不觉带上一些滤镜,更不要说薛威凌肃这些台州人了。
譬如说常烈这个人,他在加入抗倭军之前的情况,其实是查不清楚的,也没有人会去追查他的家乡。
因为他很早就加入抗倭军,是当初第二批抗倭军,也就是五千抗倭军时期的“老人”,没有人会怀疑他。
薛威怔了怔,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微微低头,喃喃道:“是了……”
“有时候问起他的家乡,他只说是从湖广一带行商到浙江的,每次都是语焉不详……”
薛威与常烈是比较熟悉的,两个人私下里还喝过酒,不然常烈也不能学会薛威说话。
沈老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口道:“趁着先锋军还没有到,有一件事,你帮我去办了。”
薛威立刻抱拳,开口道:“沈公吩咐。”
“常烈临死前说了,上一次我中军帐有人给齐人放响箭烟花传信,是他放的。”
“后来我派人追查这件事。”
说到这里,沈老爷脸色有些难看:“常烈就是去追查的人之一,他杀了我一个护卫,将身上剩下的响箭塞到了那人怀里。”
“这两天我看了记录,死在他手里的那人,叫张赟。”
“也就是说,当初常烈栽赃,我们冤枉了他。”
“而且,这件事应该传到他的家乡去了,多半会波及到他的家里人。”
“等会我给你写一份手令,盖上我的章,你派人去一趟他的家乡,找到当地衙门,替他平反昭雪,妥善安排他的家里人。”
“抚恤之类的,也补偿给他家里人。”
说到这里,沈毅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私人再出五百两银子,补偿给他们家。”
薛威低头。
“属下遵命!”
沈老爷闭上眼睛,默默说道:“别的就没有什么事情了,河南很快就会打起来,先锋军尽快配合上。”
“等齐人的兵力被陷在河南。”
说到这里,年轻的沈侯爷睁开眼睛,目光之中杀气毕露。
“便是我出这口恶气的时候了。”
……
二月初,燕都城里。
一个消息,在燕都城里不胫而走。
南陈北伐军的统帅之一,靖安侯沈毅,在宿州被刺客刺伤,而且伤势颇重,已经在宿州养伤十天了,而且十天时间,从来没有出过宅邸。
不少人说,这一次刺杀,要了他半条命。
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呢?
自然是从宿州传来的。
有人的亲戚在宿州做生意,据说当天宿州就被封锁了城门,一连几天,禁止任何人进出。
还有人神神秘秘的说,动手的是沈侯爷的身边人,如果不是那沈侯爷提前有防备,这一次一定死在宿州了。
种种传闻,有鼻子有眼的,在燕都城里酝酿发酵。
而事实上,内卫虽然在燕都里放了消息,但是他们消息放的很克制,只在燕都城里说沈毅遇刺伤重。
至于沈毅提前有防备这件事,是燕都人自己在吹牛的时候,脑补出来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脑补呢?
因为大家吹牛的时候,都会自己猜测。
正巧上个月,燕都城里到处在传,原先的朝廷宠臣周元朗,在山东的时候,跟那靖安侯爷有过通信。
在燕都稍稍有些人脉,耳目通灵一些的人都知道,从昭武元年到昭武二年年底,这两年时间,清净司到底是谁在管着!
正是周元朗!
也就是说,周元朗身为清净司的司正,拿到清净司的绝密情报非常容易。
如果他跟沈毅勾结过,给沈毅提醒,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因为太过合理,这个“结论”很快被这些皇城根底下的百姓们“推测”了出来。
甚至,正因为是他们自己推测出来的,所以才更加让他们打心眼里相信。
毕竟,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聪明才智。
尤其是这些天子脚下的老百姓们,平日里,每个人都自觉得自己知道朝廷内外的所有事情。
于是乎,这个并不是谣言的谣言,在只几天时间,就在燕都疯传开来。
这天,一直被禁足在家的周元朗,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清净司现任司正,许克。
汉人。
原卫王府的幕僚。
见到许克之后,周元朗连忙站了起来,拱手行礼:“许司正。”
许克低头还礼。
客套了几句之后,周元朗招呼许克坐下,这位许司正落座之后,看向周元朗,微微叹了口气:“近来京城谣言四起,先生该有所耳闻了罢?”
周元朗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自嘲一笑。
“周某无非一死,早已经不怕了。”
许克看着周元朗,轻声道。
“先生对于刺沈一事,如何看?”
“无非是用了埋在沈毅身边的那颗子。”
周元朗给许克倒了杯茶水,开口道:“那颗子埋得太久了。”
许克若有所思:“先生的意思是,刺沈失败,是因为邵平不忠?”
“人已经不在了,这么说不合适。”
周元朗轻声说道:“不过,在我看来确有一些嫌疑。”
“因此先前我没有用他,留他在沈七身边,将来可能另有用处。”
许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皇上还在等我回话。”
周元朗低头喝茶。
“无论实情如何,若是皇上需要我的性命,来安定人心。”
“周某义不容辞。”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借钱
“皇上。”
修德殿里,几个穿着北齐蟒袍,还有一品二品官服的老者,跪在了昭武帝面前,低头叩首,给昭武帝磕头。
皇帝只看了一眼这些人,便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有些头痛。
这些人里,大半是赵家宗室,也就是皇室的亲王郡王们。
还有一些,是朱里真人之中的“老家儿”,也就是当年跟着入关的八大家族之中的老资格。
每一个人,都是昭武帝的长辈。
即便是性格有些乖张暴戾的赵楷,也不能没有理由就把这些人怎么样,于是昭武帝叹了口气,开口道:“诸位长辈都起身罢。”
“赐座。”
很快,一个个老头子们,在修德殿坐下。
其中一个五十多岁,一身紫袍的宗室,对着昭武帝低头道:“皇上,近来京城多有一些传闻,传闻说,我大齐的刺客刺杀了那南朝统帅沈毅,结果刺杀失败,只是刺伤了他……”
“我等不在朝廷里,也不知真假,因此来向皇上您请教,此事是真是假。”
昭武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属实。”
开口的这人姓赵名图鲁,乃是北齐之中世袭罔替的诚亲王,也就是所谓的铁帽子王,论辈分的话,是昭武帝的爷爷辈,不过已经离得比较远了,隔了四五代人。
诚王爷也是今天这波人里,地位最尊的,因此也是第一个开口。
见皇帝承认了这件事,诚王爷又低头道:“皇上,我等又听说,动手的是那沈毅身边的亲随,按理说万无一失,之所以失败,是有人提前给沈七报了信!”
昭武帝有些不耐烦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诚亲王,这些事情都是清净司的机密,清净司至今并没有外传,而你们却能知道,说明大概是南朝人在京城传播的消息。”
“他们传播这些消息,必有险恶用心,诸位不要为南朝人利用,做了他们手中之刀。”
诚王叹了口气:“皇上,不管这些事情是谁传出来的,您刚才也说了,这些事都是真的。”
另外一位郡王也站了起来,开口道:“皇上,臣等这些人,大多是闲散在家,平日里只享些清福,也没有想着要干涉朝廷政事,无论朝廷里是谁在当家做主,咱们这些人打心眼里都是支持皇上的。”
“平日里,皇上用谁,咱们这些个老家伙,心里都没有意见。”
“但是如今,南朝人屡屡犯界,甚至占了山东全境,从前无敌于天下的大齐铁骑,却无能为力,任由南朝人猖獗。”
这郡王掷地有声,沉声道:“皇上,这个时候,大齐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这个国,是咱们朱里真人的,不是他们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