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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多?!”
  陈室文失声,他着急地抓着经理的手,“你可别乱说话, 你别是跟他事先串通好的吧?”
  “嘿, 你胡说什么呢,我这才刚见到你们,能跟谁串通,这东西一千多还是给少了, 要是卖给外国人,一千多美金都有愿意的。”那经理拍开陈室文的手, 脸上薄怒,本来他就是看在那孔局长的面子上才出来帮忙看看价,刚才给的价位也是尽量往少里说,谁知道这陈室文真是一点儿不会做人。
  “陈室文,你别瞎胡闹了!”
  孔局长手背在身后,唇角带着怒气,“你碰坏了人家东西,就该照着价格赔偿,这事说破天去了也是这个理,你可别给咱们国土局丢人。”
  孔局长对陈室文是有些不满意的。
  这人的性子原先就有些恃才傲物,在局里不把人放在眼里,但孔局长一开始想着毕竟是大学生,有些傲气也是可以理解的,能办事就行,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撞坏了人家的东西不肯认。
  “不是,局长,这事肯定有猫腻!”
  陈室文看顾金水在那边靠着柜台,唇角噙着一抹笑影,就感觉顾金水是在幸灾乐祸,他气愤之下,手指着顾金水,“他这是打击报复我!”
  “你说什么呢你,不想赔钱就直说,谁打击报复你这么下重本了,这么好的镯子啊,一千多块钱,我这回家都跟我妈、我媳妇他们没法交代。”
  当局长看过来时,顾金水看着镯子,手捶着胸口,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他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擦拭了下眼角。
  孔局长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了。
  “这位同志你别伤心,今儿个我在,我肯定帮你主持公道,他这钱不赔给你,我就做主,从他每个月的工资里面扣,一千多,每个月扣五十还给你,两年也够还清了。”
  “真的?您可真是太英明了。”
  顾金水感动不已,握着孔局长的手晃了晃,“怪不得您能当领导呢,您简直就是包青天,明儿个我就给你们局里送一面锦旗!”
  眼瞅着一千多要被落实下来,陈室文急得不行了,他瞧顾金水那得意的笑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推了顾金水一把,“你少来装腔作势,你分明就是报复我?”
  顾金水身体晃了晃,又站住,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你这人太无耻了吧,怎么还倒打一耙,我干嘛要报复你,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因为我让人去算计你妹妹,所以你故意来讹我!”
  陈室文恼怒之下失去理智,脱口说出心里话。
  他这句话说出,就意识到不对,脸色白了白,豆大的汗水顺着鼻尖滑落。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少人都朝顾金水他们这边看来。
  “这出什么事了?”
  孔局长意识到情况似乎没那么简单,他看向那经理,道:“能不能借用下你们的办公室解决下事情?”
  如果是旁人,这当然是不行的,不合规矩。
  但谁让孔局长是领导,这体制内彼此行个方便,落个人情都是捎带手的事。
  经理没多说什么,领着他们进了里头的办公室。
  这文物商店不愧是挣外汇券的,办公室桌椅都是黄梨木,墙壁上挂的是李可染的“春雨江南”。
  孔局长看向顾金水跟陈室文,他正了正神色,先发问了陈室文,“刚才那句话你是什么意思?这件事背后到底怎么回事?”
  顾金水似笑非笑地看向陈室文。
  这孔局长还是护短的,不然不能够先问陈室文。
  这种事先开口,就先掌握主动权。
  “局长、这、我没说什么啊,我就是胡说八道。”
  陈室文眼神闪烁,躲避孔局长质疑的眼神,他手掌心里满是冷汗,身上的衬衫也早就湿透了。
  “你没说什么,我听得真真的,好你不说,我问别人。”
  孔局长看向顾金水。
  顾金水这人也实诚,他道:“局长,我妹妹呢以前跟这个人相过亲,可相亲之后发现他在插队那边结婚生子了,就吹了,这事本来也就这么算了,可最近我妹被人投诉说抓错药,被害的回家吃自己了,那个人呢,那刚好这么巧是他云南那边的老婆,您说这事是不是缘分?”
  “你别胡说,我老婆可没冤枉你们!”
  陈室文脑子里一团乱麻,见孔局长表情严肃起来,赶紧打断顾金水的话,说道。
  “这么说,你承认那是你老婆了?”孔局长沉着脸,看向陈室文。
  陈室文嘴巴张了张,舌头跟打结了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孔局长拍了下桌子,喝问道,“要是真的,你现在坦白,还有挽回余地,要是你不坦白,回头咱们局里调查这件事,你到时候自己跟上面反映!”
  陈室文顿时慌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是,但这事我一开始真不知道,是我老婆吃醋了,就跑去跟顾银星开个玩笑,我回头就让她去撤销投诉。”
  “开个玩笑?”
  顾金水拍了拍陈室文肩膀,“这谁开玩笑拿人家的工作开玩笑啊,陈世文,我回头也跟你开个这玩笑,怎么样?”
  “这位同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孔局长呵斥道。
  顾金水见好就收,举起手道:“行,我道歉,不过,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妹妹因为他们夫妻,还丢了考试机会,名声在医院也坏了,要是就这么简单就完事,那天底下还有公理吗?”
  孔局长看向陈室文,陈室文尴尬、羞恼地低下头去,不敢吭一声。
  “那你想怎么样?”孔局长问道。
  ……
  片刻过后,顾金水他们从办公室里出来,三人神色不同,孔局长是面无表情,陈室文则是黑着脸,活像是别人欠了他千八百似的,顾金水则是脸上带笑。
  “麻烦你了,侯经理。”
  孔局长打了个招呼,说道。
  “这有什么,你们要走了啊?”侯经理寒暄道,眼神扫过顾金水他们,脸上神色有些好奇。
  顾金水跟侯经理点了点头。
  出了门,孔局长对顾金水道:“同志,这事明天就能搞定,至于你那边的事嘛……”
  顾金水会意,笑道:“不过一个镯子,碎了也就碎了,就当是挡灾了。”
  陈室文松了口气。
  要是得赔那镯子,自己一家这几年都别想好过了。
  他打从心里后悔,要早知道顾金水这么难搞,当初就不应该收了人家的钱,搞这种事出来。
  事情办完,顾金水心里头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孔局长他们跟他分开走,顾金水走了一段才想起自己的镯子落在文物商店那边,那镯子虽然是安逸做的假货,可落在外面到底不是事,便折返回去拿。
  人柜台那边也给他留着,顾金水刚道了谢,就听到旁边有个大爷问道:“你们不再看看,这东西是真的,真是好东西,我爹那年从宫里头拿出来的!”
  大爷对面站着那小伙子满脸不耐烦,手里转动了一圈那玉壶春瓶,那玉壶春瓶是豆绿色,瓶身转动时光泽晕染,顾金水只瞧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
  “大爷,您都来第三回了,我们都说了这东西我们不收,您换别家去吧。”小伙子没好气地说完,又嘀咕道:“这人人来我们这文物商店都说东西从宫里出来的,这话能信才有鬼了。”
  那大爷面皮薄,听得这话,脸涨得通红,拿过春瓶,咬牙道:“不买就不买,我跟你们说,你们都看走了眼,我爹亲口跟我说了这东西可是汝窑,咱们这边都没几件,好货都在宝岛那边,这要不是我家缺钱,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卖。”
  他说了这番话,周围人都瞧了过来。
  可瞧见那老爷子穿的一身补丁衣裳,还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都不禁失笑。
  “汝窑,这要能是汝窑,您可发了。”小伙子嘲笑道,“行了,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不配,您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捡这个漏。”
  这小伙子说话是真损,他这么说,摆明了认定这东西不是开门货。
  这要还有人肯买,那他肯定就是傻子。
  顾金水就打算当一当这个傻子。
  “大爷,这东西我倒是喜欢,您能叫我瞧瞧吗?”
  顾金水压下心里的惊喜,故作镇定上前打听到。
  那大爷愣了下,“你想买?”
  “这个我总得看了再说,是不是?”顾金水笑眯眯反问道。
  那大爷点头,脸色好了些,把瓶子放下,顾金水这才上手查看,这玉壶春瓶样式起于东汉,在宋代彻底定型,基本形制为撇口、细颈、垂腹、圈足,两边各是一个s型,这形体之美就不必多说;
  更难得的是这是汝窑的,顾金水仔细地查看了两遍,确信自己没看错,高濂《遵生八笺》记载:quot;其色卵白,汁水莹厚如堆脂,然汁中棕眼隐若蟹爪,底有蘑细小挣针quot;,汝窑最鲜明的特征就是蟹爪纹,这件东西,这老爷子真没说谎,是开门货!
  顾金水心里的惊喜这会子那叫一个甭替了。
  他正要问价,后面就有人喊道:“这不是小顾同志吗?”
  顾金水顺着声音看去,心里咯噔一下。
  这来人还不是旁人,正是那郭朴跟宋建设。
  这两人径直走了过来,郭朴一身中山装,打扮得很是讲究,他走过来,看看顾金水手里的玉壶春瓶,就笑了,“小顾同志,想买这件东西啊?”
  “是啊,怎么您也瞧过这一件?”
  顾金水手心握紧,心里忐忑。
  那宋建设是个棒槌,二五眼,好糊弄,这郭朴却不同,那是真有些本事的,这汝窑要是让他看出是真东西,半路杀出来截胡,这鹿死谁手真就不可知。
  “没瞧过,听说过。”郭朴笑道:“不过既然你都看的上眼,这东西保不齐还真是开门了。”
  “什么叫保不齐,这就是大开门的!”
  那大爷气得手都在发抖,“我爹那会子是在宫里当侍卫,这东西机缘巧合从里面拿出来的,百分百真。”
  郭朴脸上露出嗤笑神色,很显然他对这种话也很不以为然。
  早些年做古玩的,谁家收货的时候没听说这种话。
  顾金水瞧见郭朴这表情,突然心中一动,故意将壶底对准郭朴,“郭老先生,您来的倒是好,您给我瞧瞧,这瓶子下面怎么还有刻字啊,这能是开门货吗?”
  听到刻字两字,郭朴顿时来了兴趣,他凑上前去一看,乐了,下面一个刻字甲,这搞不好是哪个造假的留下来的痕迹呢,这要是开门的,这么好的东西,下面能刻这种字,而且这字还不咋地。
  郭朴眼睛一转,咳嗽一声道:“这个不好说,你要是喜欢就买吧,别问了。”
  “真的?”顾金水脸上露出犹豫神色,“可下面这字……”
  “这字怎么了,这字多好啊,大气磅礴,肯定是开门的,没的说。”
  郭朴惋惜道:“本来我都瞧上了,不过既然是你先上手,那按着规矩,我就让给你好了。”
  “那可太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