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少年时曾经登台表演过多少次,可成年后每每走进音乐厅这种场合时,宁涉都会或多或少地觉得有些不适。
这场新年演奏会并不对外开放,在场的大多都是国立音乐学院的学生,还有一些他们的家人朋友,以及受学院邀请前来的业界前辈,往年通常是在跨年夜举行,今年因为放假安排的原因则选择定在了平安夜,听许慕仪说,大家对这个安排颇为满意。
宁涉穿着黑色的大衣和西装,身上总带着一股过于肃杀的气息,迫近一米九的身高,偏偏手里还拎着一大捧粉色花束,走在熙熙攘攘欢声笑语的人群当中,他始终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位置是拜托母亲给他预留的。邹蕴兰最开始听到他这个要求时颇为惊奇,问他干嘛不让许慕仪给他留,宁涉的回答也非常直击要害,他说许慕仪大概不想让他来。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反而搞得邹蕴兰不知道该怎么接招。
入场时分,熟识的人们叁五成群地聊着天,宁涉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主动凑上去找母亲,免得被她拉着去跟人被迫社交,于是准备按照位置先去坐下再说。可还没走到预留的位置上就先碰到了秦思朝。
宁涉记性很好,虽然跟秦思朝只见过两次但也记得她就是许慕仪的死党,于是主动跟她点了点头打招呼。
“诶,你今天也来啦?”许慕仪没跟秦思朝说过这回事,因此看到宁涉时她还有些惊奇,“你有座位吗,我看到许慕仪提交的座位预约表上没你名字呢?”
宁涉嘴角抽了抽,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让我妈妈留了位置。”
秦思朝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哦对哈,差点忘了,谁没位置都有可能,咱们邹校长的儿子怎么可能没位置呢。”
她说话跟许慕仪简直是如出一辙的噎人,怪不得两人能玩到一块去,宁涉嘴角又抽了抽,只能露出一个稍显勉强的微笑。
“哇你还带了花来,别的不说,你送花的品味一直都很好呢!”秦思朝的目光被他手中的花束所吸引,“许慕仪就喜欢粉色,你太会投其所好了。”
“……看她那辆车就猜得出来吧。”
秦思朝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鬼鬼祟祟地说道:“对了,林嘉实今天也来了,我刚看到他跟主持人商量许慕仪他们那个节目结束后上台献花的事。”
这一招打得宁涉猝不及防,他皱了皱眉脱口就问了出来:“他为什么要来,他也不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吧?”
哎,急了!
秦思朝的笑容变得志得意满起来,伸出手指在太阳穴处点了点:“你那脑子缺根筋的老婆邀请的呗,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呢?”宁涉追问道。
秦思朝也不回答,笑着挥挥手就走了。
宁涉把花放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盯着正在做着最后调试准备的舞台想了想,决定也去找主持人谈谈。起先还在警局摆脸色骂过人给一科出头,宁涉今天带着不少一不做二不休的倔劲儿。
他径直往后台走去,本来也就是学校的联欢会而已,后台熙熙攘攘的也没什么人管,宁涉很轻松就根据服饰妆容的特征找到了正在核对手卡的主持人。
“你好,我想确认一下钢琴表演系和大提琴表演系选送的节目顺序,谢谢。”
这位男主持人很明显也是在校学生,被宁涉这种带着点职业性质的问话问得一愣,如果是一般人来问的话主持人肯定黑着一张脸让来者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别耽误事,但是宁涉身上不容置疑的气息太过浓郁,主持人呆呆地翻了翻手上的手卡,竟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宁涉的问题。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宁涉继续问道:“之前有个男的来找你要求加了上台献花的环节是吗?如果他自我介绍了的话,他叫林嘉实。”
主持人也老实地点了点头:“是的,怎么了?”
“好的,别让他上去。”宁涉的谈判似乎没有给人留反驳的余地。
“……我们本来也有献花环节,这个……都答应他了,不太好吧。”主持人面露难色,“而且他是很出名的钢琴家,不是挺好的吗?”
“我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怎么样?我代替他上台,如果你要问原因的话我可以给你两个,”宁涉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身高优势让他天然的在这场谈判中占据了上风,“一是钢琴表演系的许慕仪是我的妻子,二是你们邹蕴兰校长是我的母亲。”
宁涉的谈判技巧里没有妥协和选择,只有按照他的命令去做这一条路可走。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从一身肃杀的宁涉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威胁恐吓一般,主持人被吓了一跳,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宁涉。
宁涉走后,他才从迷魂汤里忽然醒了过来。不对啊?他凭什么啊?真是许慕仪老公、邹校长儿子吗?还是他随口胡扯的啊?
主持人背后一阵冒冷汗,连忙去找自己的搭档和指导老师商量。叁个人面对这个难题都愣住了,最后指导老师叹了口气说道:“我好像是听说过钢琴表演系有个女孩子是邹校长的儿媳,这样,我去问问邹校长吧,你们等我消息。”
邹蕴兰本来在休息室里跟人聊天,秘书忽然进来把她叫了出去,等在门口的就是一脸难色的指导老师。
听完指导老师的诉苦之后,邹蕴兰显然是被气笑了,甚至是足足笑了一会儿才回复道。
“献花环节谁都可以上去,但是他们两个人不可以。如果林嘉实要问原因的话,你就告诉他,这只是个在校学生的联欢会罢了,他已经很出众了,他上台会抢了小孩子们的风头的,”邹蕴兰说话的语调非常温柔,说完这段却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凌厉了几分,“宁涉那死小子要问的话就说是我不同意,要打擂台换地方打,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指导老师如蒙大赦,兴高采烈地走了。
另一边,宁涉回到座位时发现林嘉实竟然就坐在他附近位置。这一区属于校方领导预留出来给客人的坐席,显然许慕仪把表提交上去之后,校方看到林嘉实的名字便直接给他换到了这个区域来。
“好巧,这里也能碰到学长。”林嘉实笑着主动伸出手来要与宁涉握手。
“也不算巧吧,”宁涉也非常大方地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手,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许慕仪上台表演,我有空肯定会来的,毕竟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吗。”
带着点赤裸的示威意味,林嘉实怔了怔,望向他的表情凝固了片刻,旋即又笑了起来。
“是啊,学长一看就是顾家男人,慕仪看到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无异于是在彼此最痛的地方扎刀子,两人都笑了起来掩饰着彼此的受挫。
“请各位来宾、各位同学入座吧,我们的新年演奏会马上开始了。”
主持人的声音从音响中传来,主持人的目光也在宽广的音乐厅中逡巡,最终在校方嘉宾的座位区域看到了竟然在握手“言和”的两人。两人都以为自己抢先了对方一步,礼貌客气地道别着,终于回到了彼此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