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将指尖移开,杨将目光呆滞地站起来,僵硬地朝着那道裂缝慢慢走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小怡,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沙地上踩出的鞋印,逐渐向裂缝延展。
毛毛好奇地跟在他身后,摆着尾巴游走。而它游走到裂缝边缘时,惊恐的尖叫与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一并传来。
它探头探脑地去看。
杨将碰巧跌落在裂缝间唯一一处突出的平地上,面容扭曲,彻底昏死过去。
紧跟着,陈尔若也走到裂缝边缘,但她怕掉下去,就趴在沙地上,伸出头去看。
她的视线触及到男人右腿扭曲的弧度,不忍咋舌:“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腿不会摔断了吧……”
毛毛兴高采烈地扭着身体游到她脚边。
“嘶嘶。”
「高兴。」
“你开心就好。”
陈尔若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她将袖子挽下来,隔着布料把杨将遗落的手机拎起,又走到裂缝边缘,小心翼翼地沿着他掉下去的路径,轻轻扔到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毛毛:“毛毛,你下去把他手机调调位置,放在他手边。一会儿他醒了能打电话喊急救,不能真死了……”
毛毛呆呆地看着她。
她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袋:“我都忘了你是精神体,碰不了实物了……”
毛毛作为精神体,喜欢吃食物,也是吞下去后立刻从身体里挤出来。每次都是陈尔若嫌弃地捏着它用过的“食物”扔进垃圾桶。
“那就只能这样了。”
陈尔若也累了,不想再管了。
她现在差不多确定,她这一个月的麻烦事都是白塔高层为了逼她主动暴露身份或暴露能力用出来的招数……甚至后场的工人,应该有不少是他们安插的眼线,等着她主动暴露,再将她控制住。
“难道是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陈尔若困惑地摸了摸鼻子。
那次事故发生后,白塔高层和她签了协议。只要她不暴露向导身份和她的特殊能力,白塔就不会强迫她加入小队,解决异常任务。
如今不择手段成这样也要逼她毁约……还假模假样地跟她说,考虑放她离开白塔?
“……放屁吧。”
陈尔若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
“毛毛,我们走。”
说实话,她还真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离开白塔,如今看来,更不可能了。
说好的,她准备搬出陈宿的房子。
现在也得抓紧时间去找新的房源了。
-
回到家,换下风尘仆仆的工装,陈尔若懒洋洋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身心都放松了。
她一个电话给申蕊打过去,还没开口,就听见她喋喋不休的吐槽:“我真是服了啊!陈尔若,我跟你说!那个杨怡我真是一点都受不了了!你的工作已经算清闲了吧,结果她还是做得错漏百出!害得我天天被派去给她擦屁股!”
她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你提醒我,说她在技术部有人,不让我贸然和她对上,我早在第一天把她顶替你职位的事闹开了!顶着你的名字,活还干得这么烂,气得我火冒三丈。”
“先不提这个。”陈尔若直奔主题,“申蕊,你能帮我找找房子吗?我记得你家小区里还有空闲的房子。我最近急着搬家,但还没找到合适的……”
“房子?你不是住你弟家住挺好的,怎么突然想搬出去?”
“嗯……现在感觉住着不太合适了。”
她含糊地说。
伴随着敲键盘的啪啪声,申蕊语兴奋地说:“我猜是你弟找女朋友了吧?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虽然这免费的房子住着爽,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你就该早点搬过来跟我住,我都想好了,咱俩周末躺床上……”
“咔哒。”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让陈尔若背后一悚,她怔怔地抬头看去——陈宿正提着购物袋,站在门口。
他穿着简约的黑色卫衣,十九岁的年纪,那张清俊的脸极为惹眼,但他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像一层薄薄的雪,说不清的凉。
哨兵的五感极强,隔着大门,他也能将屋内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陈尔若不敢想,他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
耳畔的电话,申蕊还在兴致勃勃地跟跟她说话:“若若,说真的,要不你来陪我住吧!我早就想和你住一起了,我这边房租也不贵,咱……”
陈尔若立刻挂断电话。
噪音瞬间消失,空气却仿佛有了实质,四面八方地挤过来,她意乱心慌。
陈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提着袋子走进来,脚步声和塑料袋晃动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压得陈尔若喘不过气,她低下头,手足无措,想找点事情干。
陈宿还在从塑料袋里往外拿东西,突然,他问:“我送过去的项链,你放哪儿了?”
“什么项……”
陈尔若发懵的声音像是被截断的录音带,一瞬间,僵硬地卡住。
陈宿还不知道她被调岗,如果今天他给她送去什么东西,一定是送到技术部了……而她根本没拿到。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心怦怦直跳:“陈宿,其实昨天我……”
昨天我想告诉你的……
她未尽的话被他的打断堵回嗓子里。
“你现在对我还有话说吗,陈尔若。”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她,直直站在桌子前,声音里那股凉意却在慢慢扩散:“如果今天我没有提前回来,没有听到你打电话,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诉我。”
他突兀地、很轻地笑了一声。
“就和之前一样。”
她慌乱:“陈宿,对不起,我……”
陈宿突然转过身,朝着她走过来。他个子高,眉眼冷冽,走到她面前,伸手拽着她的胳膊,随便一用力就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
她没预料到,身体被拽着往前,直接扑进他怀里,撞上他胸膛,撞得头晕眼花,一股清浅的、小苍兰的香气涌入鼻腔。
陈宿冰凉的手冷不丁按上她的后颈,指节按在她凸起的骨头上,她猛地一激灵,浑身起鸡皮疙瘩。
几乎同时,毛毛蹿上他的肩膀,黄瞳冰冷,嘶嘶地吐着红蛇信,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她头脑发懵,茫然地被按在他的怀抱里,耳朵贴着他的衣服。
他平静的声音穿过微微震动的胸腔,传进她耳朵里:“姐,你猜……你的精神体会攻击我吗?”
陈尔若心尖一颤,要喊出声的时候,陈宿突然握住了她的脖子……像是每一个俗套的雪夜,情侣拥吻时轻轻握住又托起的动作,没有用力,却也用手掌完全包裹后颈那块温热的皮肤。
陈宿垂眼。他的脖颈传来轻微的刺痛。
那条黑蛇毫不犹豫地、恶狠狠咬上他的脖子,只是因为体型太小,只留下轻微的疼痛。
“毛毛!”
陈尔若的脸几近惨白,声音颤抖,她抬起头,看着陈宿捏住黑蛇的七寸,轻轻一按便把它拿下来,随手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黑豹沉默地看着摔得晕晕乎乎的小黑蛇,张嘴把它叼起来,含在嘴里,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
它一直很冷静,哪怕亲眼看主人受袭,也没有任何波动。
陈宿看向怀里低下头、仿佛犯了什么错的人,他的手还虚握着她的脖颈,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她似乎在害怕。
可她怕什么呢。
明明她才是一切的因,他的痛苦、他的执念,他如今烂透了的性格,都是她逼疯的。
她为什么能这么无辜。
精神体与主人一体共生,精神体的所有行为,都代表着她的潜意识。
无法抵赖的、源自心底的。
他轻轻笑了,眼里流淌着悲哀。
“你看……我猜对了。”